王伦大喜,当下重赏了大方使者,又即刻传令全军各部做好撤兵准备,只等梁军中部集团撤入大梁境内之后,西线集团便从大方境内撤军退回江北,同时东线集团也收兵解围,放石宝兵团退返江南。
而后王伦又设宴款待大方使者,更是应使者之请,允其在大梁营中观瞻了一番,才礼送过江。
其后江南江北一片平静,王伦也每日只在营中与众将饮酒作乐,这日夜间,王伦又再次宴请众将,酒席就摆在点将台上,梁军众将齐聚,猜拳行令,开怀畅饮,热闹非凡。
王伦也是兴致高昂,意气风发,一时喝得有点儿高了,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点将台中间,伸手接过吕方手中的方天画戟,随手舞了起来。
王伦惯使大枪,家传的霸王枪法更是武林一绝,王伦本人也是当世顶尖高手,只是这些年来身居高位,已经很少显露武功,此时众人见王伦舞戟,这等大饱眼福的机会岂能放过,便立时群起响应,鼓掌欢呼。
王伦趁着酒性,先是向着众人一抱拳,随即单手握住戟尾,手腕轻轻一抖,那大戟便如活了一般,朝天直飞而起,众人见王伦功力不减当年,更是大声喝起彩来。
王伦更加兴致高涨,便将霸王枪法运用到了方天画戟之上,这一条大戟上下翻飞,四下盘旋,舞到紧要之处,却只见竟似有一条金龙在围绕着王伦周身上下纵横飞
舞,众人无不看得目眩神摇。
王伦舞了一通戟,竟是忽地诗性大发,便手中打个盘旋将戟横住,遥望滚滚江水,沉吟了片刻,随即高声诵道:“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王伦一诗吟罢,点将台上顿时彩声雷动,众人都是大声鼓噪,王伦也尽了兴,便将方天画戟扔还给吕方,转身回座。
王伦招呼众人继续饮酒,戴宗却忽地快步走到王伦身边,在王伦耳畔低语了几句。
王伦神色一动,便道:“让他上台来。”
戴宗一挥手,张青、孙小静便带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人上了点将台。
王伦看了一眼那渔夫,便即问道:“你从江南来?”
那渔夫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十分年轻英俊的面庞,立在王伦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气宇不凡,一看就绝不是普通渔夫。
“正是。”那渔夫向王伦行了一礼,随即说道:“小人计稷,特从江南赶来,有机密之事要向梁王殿下禀报,此事涉及大梁千秋大业,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此台上之人,皆是本王心腹,对于他们,本王向来毫无隐瞒。”王伦嘿嘿一笑,却道:“倒是你,本王看你这气质相貌,在江南也应是身居高位之人,但今夜却背着永乐帝偷渡过江,行踪鬼祟,又说
有什么机密之事要告之本王,此等作为叫人不齿,本王最烦你这种卖主求荣之人。
罢了,虽然你这种人的话最不可信,也最可恨,但本王今晚心情好,又看在永乐帝的面子上,这次便饶你一命,你快快滚过江去,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不然惹得本王性起,将你剁碎了扔到江里喂鱼。”
王伦吹胡子瞪眼,张牙舞爪,满脸的凶相,而计稷非但不怕,反倒哈哈大笑,更是用手指点着王伦,高声说道:“我计稷为人如何还轮不到你王伦来做评价,我此番过江本也不是来告密的,我是不忍心见你大梁数十万将士死无葬身之地,更是为了江南江北的天下百姓不遭涂炭,才干冒天险涉江而来。
我本以为梁王殿下胸有雄才大略,腹可容纳百川,定然是位贤明知人的不世英主,哪知今日一见,竟却是个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偏听偏信的糊涂蛋,大蠢货!”
计稷越说越是激动,最后更是跳起脚来,指着王伦的鼻子大骂,王伦一时竟被计稷骂得愣住了,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立时大怒,当即大喝道:“来人呢,将这个狂吠之徒给我拖了下去,剁成肉酱,洒到江里去。”
众人见王伦动怒,便都纷纷起身相劝,卢俊义便道:“此人能冒如此大险过江,绝不会毫无缘故,而且我看此人也不像是奸佞之辈,想来必是真正有着重要之事,不如就先
听他说些什么。
如果真是背主告密,我们再将他绑了,送过江去,交由永乐帝处置也就是了。”
众人劝了半天,王伦才终是消下气来,但仍是瞪着计稷,狠了狠气地喝道:“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说就说!”计稷哼了一声道:“我来是要告诉你,别再做什么建国称帝的美梦了,方腊与你议和是假的,方腊不过是在麻痹你,等你们退军回撤之时,方腊就会派军随后掩杀,到那时你就等着到阎王那里去称帝吧。”
此话一出,立时震惊全场,卢俊义等人也都是变了颜色,王伦更是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计稷,但计稷却是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王伦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坐下,沉声说道:“本王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就算真有此事,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来告诉本王?”
计稷却忽地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我此来其实是为了救一个朋友。”
“为了救朋友!”王伦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了谁?”
计稷道:“大方水军都督厉天闰。”
“厉天闰!”王伦更是奇怪,问道:“他又怎么了?”
计稷又叹了口气道:“方腊要杀他。”
王伦道:“这却是为何?”
计稷道:“在赤壁会战之前,厉天闰本是率领大方水军在东海与大梁韩世忠部作战,但几战皆不能胜,那时方腊就已经对厉天闰有所不满,等
赤壁会战开始之后,方腊便将厉天闰调来赤壁前线参战。
厉天闰到来之后,方腊便命他率领水军舰队出战,结果前后几战均是大败而回,损兵折将。
大方水军战船更是被击沉击伤数百艘,使大方损失惨重,方腊由此大怒,便要将厉天闰斩首问罪,幸得众将苦劝,才暂时留得了性命。”
“方腊这不是没杀厉天闰吗。”王伦插话道:“再说方腊杀不杀厉天闰,也是你们大方自己的事,你跑来告诉我干什么?”
“你真是蠢得可以。”计稷一脸的鄙夷之色,又冷笑了一声,才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方腊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你们大梁议和,一切都只是方腊的缓兵之计,只等你们放松戒备,大军回撤之时,大方的八十万大军就会立即渡江北上,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而到那时方腊便会用厉天闰的人头来祭旗,我与厉天闰是多年好友,不忍见他无辜枉死,便想要设法救他性命,但现在要救厉天闰就唯有投奔大梁这一条路。
可是你们却还被方腊蒙在鼓里,你还在做着称帝建国的美梦,我本意是想偷渡过江来提醒你们,不想却碰到一群蠢货,真是可悲可叹。”
计稷说完大声叹气,一副心灰意懒,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王伦与卢俊义等人对视一眼,卢俊义等人都是点头,王伦便立即起身,重新整理衣冠,满脸堆笑地来到计稷面前,向着
计稷长施了一礼。
计稷见王伦向自己行礼,倒也没有放肆,也向王伦还了一礼。
王伦便道:“本王先前不知内情,又见先生偷过江来,不免心中生疑,言语之中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千万不要在意,再有先生干冒天塌之险过江提醒本王方腊背约之事,实是对本王以及大梁千万百姓有再造之恩,大恩不言谢,请先生再受本王一拜。”
王伦说着便再次向计稷拜了下去,计稷连忙跪倒还礼,正色说道:“此事梁王殿下不必谢我,我只是为救友而来,还请梁王殿下早下决断,救厉天闰过江。”
王伦伸手将计稷扶起,却道:“厉将军蒙受不白之冤,本王自是想要救他,但厉将军身在大方军牢之中,本王就是想救也无从救起啊。”
“不劳梁王殿下过江。”计稷道:“在下已有营救厉天闰之计,到时殿下只需坐等厉将军到来即可。”
“哦,先生有计了。”王伦便道:“那就请先生说来听听。”
计稷道:“厉天闰蒙冤入狱之后,大方军中众将皆是大为同情,也均觉方腊处置不公,而且厉天闰执掌大方水军多年,在军中威望也是极高,水军将士早就有营救厉天闰脱险再另投他处之意。
水军众将知道在下与厉天闰是生死之交,就来找在下设法搭救厉天闰,在下自是义不容辞,就上下打点,四处维持,终是寻到了救厉天闰出狱的机会。
而这个
机会就在三日之后,到时在下会设法先将厉天闰从牢中救出,再与水军众将汇合,然后厉天闰就会立即率领水军舰队脱离大方阵营,投奔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