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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阁坐落在王城东端,是王城最好的酒楼,据说始建之初请了风水先生查看地形,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南向池塘。
一品阁的厨艺冠绝一方,环境优雅,曾是朝中大员和世家子弟最喜请客聚餐的所在。
自打闹鬼开始,一品阁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因为喝酒多为晚餐,散席之后天色已不早,喝醉之后更是熏熏然,有不少人就湮没在回家的路上,被吸收了魂魄,吓得来此宴客之人便少了。
但今日吉星高照,一品阁被人包场了,还有亲兵近卫保护安,可见来的是大人物。
二楼的雅庭内,有房两间,一间是餐厅,另一间专供客人洗漱休息之用。
天冷,雅庭内烧了炭火,酒菜已经上桌,且用小火炉热着。
狄幽昂着修长的脖颈,望着酒楼后方不高的青山,眼神中有一丝不明的期待,就好像两年多之前一样。
她今日刻意装扮了一番,描了眉,画了唇,抹胭脂,还特意穿了件低胸的袄子,露出半幅胸前的丰满。
“该到了吧……”狄幽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兀自说道,走向了窗边。
人总是有惯性的,就连对时辰的把握也是如此,而狄幽对那个人的把握,同样可谓细致入微。
狄幽所带亲兵虽将整个一品阁围了起来,但按照她的吩咐是围三缺一,她扶窗刚刚站定,就看见有人双手抓住了墙砖,只一撑,便一屁股坐在了围墙顶端。
他还是习惯性的先左右瞄了瞄,这才向她看来,依然如当初的少年。
“嗤——”狄幽笑了,笑颜如花。
然而,燕云远远看见她极为大胆的人妇打扮,却有些错愕,甚至感到沮丧,自己本是带着调查真相的目的而来,怎么气氛一点都不对,像“偷人”一般?
他想了想,突然转了个方向,背对狄幽,似乎想回去。
“欸——”狄幽唤了一声。
来都来了,不可能半途而废,燕云调整心神,轻轻跃下围墙,进入院子后拾阶而上。
门从内打开,露出狄幽无暇的半张脸、雪白的脖颈及半幅丰满,她温婉而笑,待燕云一进门便一把挽住他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
“嘿,搞什么呢?”燕云一向是这般和她说话的。
“久不见云哥,甚是想念。”狄幽如此说道,还大胆异常地勾住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
“庞夫人,还望自重。”燕云神情严肃。
“庞夫人?”狄幽的心颤抖了一下,可脸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她反而摆了个俏皮的姿态,讶然道,“你是在叫我吗?”
“这房间里莫非还有第二个庞夫人?”燕云刻意将“庞夫人”三字咬得很重。
“哦!”狄幽如梦初醒般捂着唇笑了起来,歉然道,“与云哥在一起十余载,从青梅竹马至上房揭瓦,一起学诗书礼乐,又一起观春花秋月、踏雪新梅,还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总是记着那些美好的过往,倒是忘了,妾身已经嫁为人妇,让云哥见笑了,哎……”
她是如此狡黠,幽幽一叹,在感慨时过境迁的同时,又成功勾起了燕云对于往昔二人的共同记忆。
燕云依然没有好脸色,挖苦道:“庞夫人好生健忘,几个月前亲赴龙头关退婚,转头又嫁给了当朝红人庞太师的二子庞滇,想必当时八抬大轿,风光一时,这会又口口声声说连自己嫁人一事都忘了,哈哈,这天下焉有如此可笑之言?”
狄幽不恼不怒,反而笑道:“云哥大老远赶来赴约,就是为了跟妾身吵架的么?”
这短短几个月里,燕云和狄幽的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情分却不是说消解就能完消解的,无论谁对谁错,过去种种犹如篆刻在流金岁月里的印记,再见时又会很快唤醒,按照各自特性处在合适的位置,有种残酷的默契。
燕云气结,瞠目结舌,良久无言。
“饿了,不想跟你废话。”燕云丢下一句后,便大马金刀往主位一坐。喝道,“上酒!”
狄幽从热水桶中提了酒壶,款款而行至桌边,为燕云倒满酒盅。
汩汩的滴酒声响起,燕云便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傲人的雪白,赶紧回首,揶揄:“庞太师府邸就这般穷吗?裁剪一件衣裳是有多费事,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乡巴佬,少见多怪。”
“少见多怪?难不成现在的王城贵妇都是这德性?”
“你如是喜欢看,就大大方方看,别装作正人君子一般。”
“我几时不正了?”
“两年半以前,云哥去边关,妾身想挽留,你当时就说了,若是妾身脱了衣裳让你瞅瞅,你便不去了。”
燕云脸上一热,竟无法反驳。
燕云连续两次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始终意难平,猛然又问:“这酒下药了吗?”
“下了!”
“真下了?”
“嗯,妾身让周通去他一个开医馆的朋友那儿拿了一味药,说是以之兑酒,喝了后会气喘吁吁、汗流不止……”
此言一出,狄幽先红了面孔,头别在一边,手背捂唇,嗤嗤笑了。
燕云本来还在脑子里想象着所谓“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究竟是何种药方,再看狄幽这副样子,瞬间明白了,就像被踩了尾巴般一弹而起,目瞪口呆望着她,然后难以置信且略带疑虑地问道,“你不会真的……”
在过去的时光里,一般是燕云开这样的玩笑,狄幽骂他是浪荡子之类的,现今攻守易形,他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说呢?”狄幽先时还放浪形骸,这会又立即变得形容端庄。
燕云抬头望着窗外青山,悠然道:“唉,我终究难以对你生恨,过去如是,现在亦如是,你大可不必煞费苦心。”
“若时光驻留在两年之前,云哥如此说话,妾身自然放心,但燕家家老小如今只剩云哥一人,满腔仇恨,心无挂碍,非血溅五步不能化解。”狄幽叹息道,“妾身之父确曾有愧对燕伯父之处,云哥若大肆寻仇,妾身父兄二人加起来亦非云哥敌手,妾身岂能不怕?”
燕云冷然道:“令尊是庞太师身边红人,你于龙头关退婚时有言,可为保燕家出一份力,为何食言?”
“哼,什么身边红人,那只是你们认为,妾身父亲纯属求一个自保而已。”狄幽咬着银牙说道,“那个老贼从未当我父亲为心腹,也没有任何人可成为他的心腹,只有利用,哪怕他对自己儿子,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