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
范其昌念头一转,计上心来,“刘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永贵微微颌首,“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范其昌故意叹了口气,不无忧虑地说道,“刘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是王腾,那又该如何是好?”
刘永贵脸色大变。
是,就算王腾劫了庄院,没有证据,刘永贵又能拿王腾如何?
长久以来,刘永贵只是纠结着要如何找寻凶手,如何确定王腾就是凶手,却忘了这最本质的一点。
要知道,王腾可不是人人拿捏的肥羊,而是手握重兵的大明参将,别说是刘永贵了,就连阿巴泰、阿济格都讨不到好处,刘永贵又能如何?
为了一个刘家庄就搅得数万人马大混战?
连刘永贵自己都觉得不现实,“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永贵的语气中饱含着浓郁的不甘以及愤恨。
范其昌拍了拍刘永贵的肩膀,嘴里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时间仓促,我们必须向世人宣布,我们已经找到了凶手,凶手就是为非作歹的草上飞。”
刘永贵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范其昌的意思,可是,他依旧心有不甘,“那王腾呢?”
范其昌低声说道,“王腾那里暂且不去管他,紧要的是,明天先去寻些马匪宰了祭天,就说他们是草上飞的手下,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此事掀过去了,等过了风头,我们再慢慢查询线索,如果真的与王腾有关,那么新帐旧账一块算”
刘永贵犹豫了好半晌,方才颌首道:“好吧,听你的,不过叔父那里还需要你我兄弟二人去劝慰一下。”
范其昌微微颌首,道:“这是自然,出了这档子事,应该让叔父出口恶气,不然要是他心里面有了疙瘩,这可就不妥了。”
没多久,范其昌与刘永贵便结伴寻到了刘文泽。
刘文泽虽然年岁大了,可脑筋却活络的很。
刘永贵把其中的厉害略一讲述,刘文泽便应诺下来。
叔侄三人统一了口径,无论是在内外,就说此次事情是草上飞做的,与他人无关。
翌日一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便传扬开来。
三日前劫掠刘家庄的凶手终于揪了出来,原来竟然真的是草上飞做的好事。
草上飞这等凶名再外的豪杰早已经为乐平乡民所熟知,据说此獠还与塞外的建奴厮杀过,麾下兵马极为强盛。
如果是他的话,当日里刘家庄遇劫的事情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
也只有这等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贼人才能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将近千石粮食悄无声息地运出去,藏匿起来。
消息传到王腾耳中,他倒没有显得太过惊异。
眼下,乐平局势微妙,王腾这个外来户带着强兵而来,摆明了来者不善,而本地的世家豪族也在首尾两端间摇曳不定。
到底是与王腾作对到底,还是说趁早投靠?
乐平境内的绝大多数利益都已经被刘、范两家瓜分了,剩下来的一小部分利益却要分给十多个家族。
之前,没有王腾的时候,众人被压制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此番,王腾这条过江强龙让众人看到了浑水摸鱼的希望。
刘永贵照应的刘家又怎样,还不是被草上飞端了个宅院?
王腾与刘永贵的战争,其实在广灵军进入乐平境内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这一日,广灵军终于离开乐平,往蔚州而行。
王腾一走,原本就因为米粟事宜很不爽利的一众军将、衙役,在有心人的撺啜下将乐平县衙团团围住,他们虽然没有作出多余的举动,但饶是如此,还是把衙内的官吏骇的心惊胆战。
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乱,民心思变,若是麾下乡民聚众谋反,即便事败了,成功镇压的本地官吏也定然逃脱不了朝廷的责罚。
在这样的情况下,衙内的县令苗木风却稳坐钓鱼台。
即使忠心护主的奴仆一遍又一遍地赶来报信,恳求县尊从后门遁走,可苗木风依旧不动分毫,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去城外求援的苗大回来了吗?”
苗大是苗木风麾下武艺最高强的奴仆,半个时辰之前,在衙役、乱军堪堪将县衙围住的时候,苗大就拿着苗木风的亲笔信出城直追广灵军。
换言之,苗木风之所以稳如泰山,就是因为他料定了王腾不会坐视不管。
苗木风猜的没错,王腾在看到书信之后,第一时间就抽调人马奔赴乐平城。
信上的大印做不得假,虽然内容寥寥无几,甚至没说出什么恳求的话来,然而,对于苗木风,王腾却不得不救。
一方面,因为苗木风刚刚为大军提供了近百石粮食,而乱军生事,也正是因为这粮秣引起的。
倘若王腾坐视不理,定然会给他人留下一个过河拆桥,冷漠无情的印象。
另一方面,王腾也需要借助乐平城向乐平境内的一些家伙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威慑力。
老虎潜伏的太久了,如果不下山捕杀猎物,动物们就会忘记了老虎的淫威。
一路行来,王腾虽然斩杀了不少贼寇,凶名在外,可对于乐平的乡民来说,王腾只是一个停留在传言中的名字,并没有人见识到他麾下强军的厉害。
时间仓促,王腾并没有带上多少人马,他只是跟周遇吉一道,领着五百骑军直往城门而去。
说来也巧,今日轮值的城门校尉又是上一次王腾的老冤家程丘。
对于城内发生的事情,程丘也是知情者,甚至为了防止广灵军从旁干预,按照刘永贵的吩咐,他早早地闭上了城门。
乐平城内有守军一千两百人,除却守城的四百人之外,剩下的八百多人都到了县衙,与衙役一道去讨要钱粮了。
在这些军将、衙役眼中,县令苗木风不过是个流水的官儿罢了,而真正掌握乐平大权的却是刘永贵以及他背后的本地豪族。
苗木风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但刘氏一族却万万得罪不得。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本地的军卒、衙役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几乎没做什么犹豫便齐齐聚在县衙门口,他们早已经得了消息,知道此次有刘永贵、范其昌为他们撑腰,因而,一干人等并没有半分惧意。
不过是一个县令罢了,一旦事发了,他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胆子报复?
况且,苗木风在乐平城的这几年里,早已经威严扫地,没有半点“大老爷”风范,跟这样的官爷对上,众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不多久,等到王腾拍马赶到城下的时候,城门依旧紧闭。
这一次,周遇吉可没有上回的好脾气,他挥舞着武器,大声咆哮道:“城上何人值守?王腾王大人驾临此处,还不快快开门,若是有半个不字,休怪俺手中的大刀不认人。”
城头的守卒心惊胆战地探出头来,瞥见城下森寒刀光剑影之后,他连个屁都没敢放。
最终,还是程丘硬着头皮干笑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王腾不假辞色,冷冷地喝道:“我听说城里出了些事情,所以要入城看看。”
怎么能让王腾入城?之前刘永贵说的很明白,不可让广灵军的一兵一卒入城,不然的话,一切都将功功亏一篑。
于是乎,程丘不得不再度探头说道:“大人见谅,何校尉吩咐过,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
程丘倒是狡猾,到了这时候都不忘把黑锅栽赃到何自休身上。
本以为王腾该把怒火转移到何自休身上去,谁知道,从王腾身后陡然蹿出一个人影出来。
这人面色狰狞,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怒意,可不就是程丘嘴里的何自休吗?
不等程丘反应过来,就听得何自休破口大骂:“程丘你这个狗才,我什么时候说过关闭城门这话的?好嘛,你不是说惟命是从吗?那我命令你打开城门!”
程丘做梦也没想到何自休竟然会出现在广灵军阵当中,难道说,这混蛋早已经投靠王腾?
这时候,被何自休反将一军的程丘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只好撕破了脸,再不吭声,装作浑然没有听见的样子。
程丘可以装蒜,周遇吉可早没了耐心。
在王腾的默许下,周遇吉叫嚣起来:“城头的守卒听着,十息之内打开城门,不然违者一律以乱军论处。”
乱军,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城头的卫卒,跟脚都在乐平,而王腾偏偏又是山西的平虏卫参将,从法理上讲,王腾有权力进入境内的任何一座城池。
真要跟这么强势的王腾敌对吗?
之前,王腾和颜瑞色的时候,众人还感受不到那股杀气。
可当周遇吉喊出十息的数字之后,一股凛然的气势便从广灵军阵当中节节攀升。
杀气,扑面而来。
程丘惊恐地发觉,身旁的军卒们目光闪烁,有的人甚至蠢蠢欲动。
看样子,周遇吉的恐吓起到了作用。
“老子身后有刘永贵、还有范其昌范大人,我看谁他娘的敢乱动?”
这么一嗓子下去,原本打算趁隙开门的几个卫卒顿时焉了下来。
十息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王腾身后的五百卫卒虽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但火铳却还是有四百柄的。
“时间到,火铳准备!”
周遇吉只是挥了挥手,四百柄火铳便呼啸而去,直奔城门。
守军没想到广灵军说翻脸就翻脸,他们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
一时间,死伤惨重。
城下的火铳接连击发了三轮,而城头的守军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早已经抱头鼠窜。
就连城门校尉程丘都蹿入城中,他知道,面对王腾的广灵强军,城门打开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裹挟乱卒,以壮声势。
没了程丘的压制恐吓,城楼侥幸存活的几名卫卒心惊胆战地聚拢在一起,他们不敢探出头去,只是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程丘小儿逃了,这时候如果我们打开城门,是否可以网开一面,饶我等一条性命?”
王腾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倒是周遇吉扯起嗓子吼了起来:“别他娘的废话了,再不打开城门,待会儿连你们一道砍了!”
又是这个要命的声音,刚才便是此人一声令下,射来了满天铅弹,夺去了数百人的性命。
此刻,再度听到周遇吉的恐吓,没有人敢再不当回事儿。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城头侥幸存活的卫卒便达成了一致。
开门!
其实,摆在守卒眼前的虏只有两条,要么顽抗到底,等待死亡,要么开门纳降,静候发落。
反正日后追究起来,程丘是逃脱不了的首恶,其他人呢,只不过算是附逆罢了。
要是王腾大方,说不定便不予追究了。
在卫卒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周遇吉一马当先,他领着五百军卒宛若猛虎下山一般,凶狠地冲入了桑干城。
程丘一逃,原本就人手不足的守军哪里还敢出手抵抗,他们只是跪伏在道路两侧,等待那未知的命运。
对于这些家伙,王腾倒没有痛下杀手,他让何自休出面,收拾残局,而他本人则与大部人马一道,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刘永贵等人的掌控范围。
被王腾逼至绝境的程丘,为了生存,很有可能作出一些疯狂至极的举动
王腾可不想乐平城闹出乱子来,那样的话,岂不是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一名小校拿了王腾的令牌,原路回返,回营地去搬援军去了。
临来之前,王腾尚且没有意识到城内的混乱程度,所以只带了五百人马。
五百人马既要镇压可能的叛乱,又要提防四处随时可能射来的暗箭,显然有些顾此失彼,难以顾全。
因而,回营搬救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乐平城县衙外,黑压压的千余人马将县衙围堵的严严实实的。
在有心人的撺啜下,军卒、衙役群情激昂,虽然没有过激的举动,然而远远看去却也声势骇人。
县衙大门紧闭,门后面几个忠心的仆役心惊胆战地顶着大门,他们生怕乱军冲入衙内。(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