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团长凯洛一挥手:“把新来的那三十个士兵带上来!”身边一个皇家侍卫立刻点头,大步流星向不远处一座破旧的庭院走去,这时沃尔夫才知道那个又大又肮脏的破地方是给新兵住的。一阵急促而又暴躁的怒喝将那个快散架的庭院折腾的鸡飞狗跳。沃尔夫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群忙忙碌碌的身影在四处寻找盾牌与诺德矛——至于斧头,那是所有诺德战士不离身的。
这时拉格纳低声在他耳边用斯瓦迪亚语说道“孩子,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你也觉得,奥丁是个总在欺诈他人信仰的傻子吧!因为我没看到你眼中的愚忠!”
沃尔夫也笑了笑:“是啊,我的祖先也不曾听从他的,所以来到小村,不用听奥丁神会的摆布,现在过得潇洒自在。但没有他这个(屁)骗(眼)子,我们可能早就失业饿死了。”
拉格纳的话也直率极了,他可能也很久没见到与自己有同一种世界观的人了,继续用流利的斯瓦迪亚语说道:“是啊!我也没听从他的先知的话,安安分分种地,而是杀了那个老没出息的领主,自己带人出海劫掠。现在我掌握了大量财富与军队,也可以垂涎富庶的提哈权利与财富从不敲门,命运永远靠自己征服!”
沃尔夫有些紧张:“大人我连鸡都不曾杀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带兵打仗,所以”
拉格纳面无表情的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之前的话可以不存在。”
看着不断集结起来、但毫无阵列可谈的小小军队在眼中不断前进、放大,一直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沃尔夫不知如何抉择。黑加仑村第一次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命运的手似乎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又把钝刀子一点点向他的心脏插去,麻木、平淡的日子以让他灌了铅一样的不得自由,但他还不曾忘记了,在那巍峨的提哈灯塔上,他曾俯览世界万千。
但战争有怎是儿戏?不了解战争的人会对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冰冷的刀剑砍入人的身体,鲜血会伴着哀嚎喷起一尺多高,没有人会关心别人的死活,你唯一要做的,只是抡起的你的斧头,用力的活下去。童年时听老兵的战争故事时,沃尔夫总会远远地躲起来。太可怕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像一缕破芦苇那样一动不动地飘在水面,倒霉的死者在冥河哭诉自己的不幸,幸运的生者还在敌人与战友的尸首上制造更多的杀戮。
但,他已不能逃避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祖先屈辱地消失在地平线外的背影,奥丁的瓦尔格拉神殿将老死床上的他们拒之门外,他们眼中饱含屈辱的泪水。没出息他们在看着没出息的自己,没出息的他们在期待着没出息的自己。
“大人,我不想反悔,我只想提出一个请求。”
拉格纳诧异地看着这个他本想放弃的小人物:“什么要求?”
沃尔夫人生第一次以他人下属的身份单膝下跪:“我希望您可以委派一名皇家侍卫来做我军队的教练。”
拉格纳笑了,不是试探的假笑:“很好托曼!你现在再也不用担心被苹果噎死了,过来,现在你是沃尔夫先生的侍卫。”
“沃尔夫,你将带领着三十根长矛向我效忠。这是五百第纳尔。没错,这只是象征性的,我知道祭司的家内都很有积蓄。我需要你凑齐他们的装备,买一艘船。”拉格纳指着那三十个士兵说道“不要觉得委屈,沃尔夫,因为这是你自己的军队,我会给你高度的军队调配自由甚至未来会更多!”
“是的,大人。”沃尔夫站起身抬起头来,破破烂烂的士兵们扛着他们古董级别的诺德短矛看着他,矛头锈迹斑斑,但映出了沃尔夫的眼,那是他自己也从未见过凛冬已至,格陵兰冰蒙雪覆。
老格莱特坐在自家屋内,听着门外疾风的咆哮,从未有过如此悲伤。他的四五个孩子默默地跟着他们的母亲到厅室的另一角的长席上吃东西,把座位让给两个男人。
格莱特对面的沃尔夫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喝着那点兑了水的维基亚红葡萄酒。时间距离上次见到拉格纳伯爵已经有两个月,沃尔夫似乎长高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脸上左嘴角还多了红肿和淤青刚刚消退的痕迹。但沃尔夫的腰板挺得笔直,看上去好像与以往没有不同,却又说不出的奇怪。
“咳”老格莱特清了清嗓子问沃尔夫“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不敢相信?”
沃尔夫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上了些酒,不紧不慢地说:“我也不敢相信,但从我祖辈开始,就记录着格陵兰的温度。到我的父亲去世的前一年,他发出了第一次警告。”
“什么警告?”格莱特眯着眼问这个令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年轻人“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是啊,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但我是他的儿子。”沃尔夫将一打工工整整的草稿摆到桌子上(中世纪中后期已出现了纸张),老格莱特翻了翻,却发现这是一种陌生的文体,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沃尔夫看出了老格莱特村长的疑惑,点点头拿起了装订的完美的草稿:“这是来自卡拉迪亚西南的罗多克语,某种程度上是斯瓦迪亚语的简体版本。我敢说在这卡德加特城附近方圆百里,没有第二个人看得懂。”
“我们的家族很没出息,但我们很聪明。而且兴趣极为广泛也很相似。”沃尔夫掀开扉页“这是对格陵兰温度的测试记录,第一页是我的太爷爷记录的。没我们把一大桶水放到门口,记录不同时段的冰块体积大小,怎么做到,你也不懂阿基米德定律(老格莱特面色不善了)我们发现水与冰的最大体积都是在一定温度范围内的(4℃),两边都会减小。”
“就在我父亲去世的前一年,他经过精密的规律分析,发现,从那时以后的近五十内,是整个格陵兰最冷的时代。”沃尔夫边翻着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草稿,边打量老格莱特越发不好看的脸色“唉,在格陵兰,温度决定粮食产量。今年的歉收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格莱特沉默了半响,才勉勉强强地举起了酒杯:“所以,你屯了够五百人过冬的粮食?真是可怕再加上余粮,够三千人挺过一冬了怪不得,你以那么低价买走了那个从卡拉迪亚归来却只抢了十船粮食的倒霉蛋的所有囤货?怪不得,要我保守后山那个山洞的秘密你们的家族谋划了多久?”
“爱好爱好而已。”沃尔夫笑呵呵地说“我现在只是希望多找些人手一起出海罢了,还希望您不要太介意。”
“介意?”老格莱特苦着脸说“小子,你是在问我介不介意让全村人饿死吧?你可以在村内自由征兵的。”
“真的?”
“废话!”格莱特把自己堆进靠背椅子里,显示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但,不要忘记,你!是黑加仑村庄里走出来的,好好待他们”
突然门外响起了小孩子们的欢快叫声:“沃尔夫!沃尔夫从卡德加特要的皮甲到了!还有枪头那!全是新的不能再新的!”
老格莱特的脸色好看了些“我竟有些希望你武运长存了,你会是个好首领,这些东西花了你所有的积蓄吧!还真是够意思,我没见一个领主这么干过。”
沃尔夫嘻嘻地笑着:“没有没有!还剩三千第纳尔和那个鸟笼!还请大伙帮我快点做盾牌,一个盾牌”
“知道知道,一个特娘的给一袋子小麦,十个第纳尔!”村长叫到“滚吧!没出息的小子!”
就在沃尔夫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听见老人在背后说道:“沃尔夫格陵兰真的没有希望了吗?我们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
沃尔夫想回答,老人却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再听那些令人想自杀的消息了让我静一静我好歹也是,黑加仑村的村长啊咳咳,走吧”
“沃尔夫!沃尔夫!”可怜的沃尔夫刚小心翼翼的出了村长的家,一个大块头就猛地把他扯了过来“艹!送皮甲的那个老皮革匠说,刚才有一个,带了一百人,要抢咱的东西!”
“什么!”沃尔夫看着自己那三十名士兵都聚在村广场,围着一个戴着破斗篷的老者亢奋地嚷嚷着什么,深知又出了乱子。忙快步走了过去,托曼跟在后面朝无头苍蝇似的士兵们吼道:“!¥……≈ap;(脏字)!!!你们这群猪!算个什么样子!忘了头的话了吗!”
大家都敬畏着看着沃尔夫,而非看着托曼。这一个半月以来,沃尔夫的举措让他们刮目相看。
先是他以巨大的毅力坚持每天托曼的魔鬼训练:与所有士兵一起每日武装越野十公里,三百个举盾动作(他的盾牌是加厚的),五百下长矛刺击,五百次劈砍。以及托曼特意关照的搏斗单练,别人的对手是同伴,他的对手永远是熊一样可怕的托曼。
开始,沃尔夫做不完三百个举盾,就会摔倒到昏过去,被拉下场。大家不屑地大笑,甚至开了盘口赌沃尔夫可以坚持到哪一关。
邻村的二十个士兵从他人口中也知道了沃尔夫的评价“切!一个没出息的!”个个对他横眉冷眼至于本村,要不是托曼压着,早就上来叫嚣了。沃尔夫莫说领袖与指挥权,打仗大家都担心他会不会猝昏,还要拖累一个战士照顾他。甚至有士兵私下找到托曼,希望他能向拉格纳申请接收指挥权。当然,托曼可知道自己目前的上司的智商,自然不怀疑过,只是淡淡地说过了句:“等着吧,指挥者不会是我。”
当第二十天,人们发现沃尔夫居然挨住了托曼的第一拳,人们不再笑了,开始正视这个之前只在名义上被他们认可的领袖。当然,没人对他表示过极大的尊重,只是见面开始打了招呼。
当第三十天,天天都被托曼揍得鼻青脸肿的沃尔夫打中了托曼的下巴,士兵们鼓掌雷动:“沃尔夫!好样的!”
第三十五天,以往最瞧不起他的一个同村战士卢瑟,面对沃尔夫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与鹰或狼一样坚毅的眼,向他低下了往日高傲的头颅:“首领,我们可以叫你头吗?”
沃尔夫笑了:“当然。卢瑟,你母亲收到麦子了吗?”
那个铁塔般的汉子竟没出息地哽咽起来:“谢谢头儿,今年我家不用饿死人了”
“那好!”沃尔夫拍了拍卢瑟的背“走吧!跟我一起去送粮食吧,还有十八个弟兄的家人饿着肚子!”
第四十天,三十根长矛聚集在广场上,他们穿上自己人生最好的一件衣服,割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将斧头举在沃尔夫的头上,赤红着双眼吼道:“我以奥丁神的名义起誓!我将在我将一生忠诚于我的唯一的首领沃尔夫!不论在人间,亦或是在瓦尔格拉神殿!”
托曼朝脸像个猪头的沃尔夫比了比大拇指。
沃尔夫笑了,尽管他一对一仍打不过任何一个士兵,尽管他知道自己败光了几代人的积蓄。。
第五十天,所有的人都适应了沃尔夫那独特的训练与折腾。他们可以举着冷杉树的原木喊着号子趟过零下二十度的、没脖深湖泊,因为沃尔夫永远是那个走在最前的人,后面就是虎背熊腰的托曼。
现在,是第六十三天,沃尔夫听着那个老者断断续续地叙述:“哦,一群暴民,想要我的皮甲?还说让我看一眼就交出去?”
那老者显然吓得不轻,扫了一圈周围像雕像一样排列的士兵们:“是的,大人。您的士兵安静的好吓人眼神也好恐怖。”
三十二个嗓音同时发出欢笑,沃尔夫拔出从未用过的斧子,那斧柄已被他握出了微微的曲线。
“这一百十六年以来!”沃尔夫大跨一步站在皮甲马车上,把斧子高高举起“我的家族从未有人拿起过武器!”
所有的战士站的笔直听沃尔夫的话语,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庄,吃着不同的麦子长大,有着不同的性格和经历,现在却看着同一个人,准备为他一人而战。
“这十六年来!”沃尔夫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我唯一摸过的像武器的东西,是拖布!”
大家哈哈大笑,沃尔夫也笑了起来:“我,从未杀过人!但,不代表,我不配作战!”
“我,沃尔夫,十六年来,除了这六十天以来,一直生活在苟且与黑暗中!从未有人瞧得起我!”沃尔夫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铿锵有力,就连不远处的村民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听着“因为我是个没出息的!”
沃尔夫扫视过一张张和自己同样年轻的脸,一个个和自己一样紧握斧柄的拳:“现在,又有驴蛋想逼我当回没出息的!告诉你们,我,不!老子!沃尔夫!一个皮扣都不会给他!”
“让我们穿上我们的皮甲,换上我们的新枪头,举起我们亲人为我们制成的盾牌,杀了他们!”沃尔夫发现自己竟在咆哮!“我,必胜!”
“杀了他们!”卢瑟和托曼喊道。“沃尔夫必胜!”
“杀了他们!”士兵们喊道。“沃尔夫必胜!”
“杀了他们!”所有士兵们喊道。“沃尔夫必胜!”
父亲你看到了吗?沃尔夫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