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维唯往尸体旁一站,叫了声:“叮叮。”
叮叮立刻自账外挤进去,取下身上背着的布包交给阿敏拿着,从里面取出皂角、苍术。这时权释之也叫人端了碳盆来,叮叮便将皂角和苍术在炭盆中点燃。
然后又从布包里取出白色的罩衣给独孤维唯反穿在身上,扎紧袖口。脸上罩了个大口罩,只剩一双大眼在外。手上则套了薄羊皮做的手套。
做好这一切,向着尸身躬身,道一声:“得罪!”
然后伸手掀开覆在尸身上的白布,那稳婆仵作极有眼色伸手接过。
尸体身上穿着件花布衣衫,生的胖大,正是被独孤维唯叫做大花猪的那位。
她突然明白王家挑这人下手的目的了,这位陈三嫂当时欲偷袭她,被她甩了个嘴啃泥,又编小曲戏弄,可以说让王夫人丢了大丑,所以主子拿她泄愤也就能理解了。
死者生的白胖,而此时一张脸却透着青黑。独孤维唯一见这脸色,肚里先冷笑三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弯下腰翻开死者眼睑仔细查看。
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暗叹这姑娘的大胆,别说是个小少女,就是一般男子怕也没胆子去翻检尸体。
当然,刑部官员们的心中难免有些敬佩。平素查命案,跟尸体打交道的都是衙差或仵作,上官通常站得远远的,哪会亲自动手检查尸体。
就是那几名被推举进来作见证的老者都是极愕然。主要是视觉效果反差太大,一个生的娇花带露般的豆蔻少女在一具尸体上翻翻捡捡,着实有些让人接受不来。
就是萧铎和没个正行的权宜之,心中都生出佩服的情绪来。
独孤维唯且不管别人心中作何感想,她只管将死者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一检查一遍。然后双手按在死者头部,散了发,一点一点摸索。
头部检查完,跟屈中桓要了绵纸备用,然后看看尸身,很想将死者的衣服扒了检查身上,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接受不了这行为,便略过这个环节,左右对于死者的死因,她大概有了判断。
接下来让阿敏帮着解了死者的衣带,撩起一点上裳下摆,仅露出左腰部。
她把死者的腰腹处打量一通,仔细查看皮肤上的痕迹,然后直起身蹙着眉头思考,似乎是遇到了难题。
大家都不敢出声,怕打乱了她的思绪。只有王管家和王大夫及陈三根免不了心中惴惴,相顾而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不安。
少倾见她突然双眉一展,眼中慢慢漾出微笑来。
众人虽看不见她的笑脸,但见那一双大眼弯成了月牙,便知她心情相当愉悦。
独孤维唯拍拍手掌道:“屈大人请看这里----”
这般一说,大家都忍不住把身体往前凑,想看得更清楚点。
左侧最前面站着太子、公主、屈大人和老伯爷,右侧围了权宜之、牟翊和几名老者,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急的后排的官员抓耳挠腮,俱感腿到用时方恨短,恨只恨爹娘没给自己生两条大长腿好让他们看清楚。
一根戴了羊皮手套的手指在尸体的腰腹上的淤青上点了点,道:“诸位请看这里,人体受到击打,皮下毛细血管,哦,就是皮肤里很细很细的血管破裂,在皮肤下形成了淤青。因为人活着的时候血液是流通的,伤处才会形成这样的淤青,所以可以判断此处是生前受的击打。”
又伸指点点淤青旁边约莫一寸左右,拳头大小的浅色痕迹,道:“诸位再看此处,这处若不细看很容易就把它忽略了,但它却是关键所在”
直起身,目光在人群中找到权释之:“权大人可还记得白术身上的伤痕是什么样子的?”
“记得,白术案因为是下官接手的第一桩命案,所以记忆深刻。当时白术胸前有凶手拳头击打留下来的受力点,呈暗紫色。拳印周围有密密麻麻连成片状的出血点。”权释之毫不犹豫道。
“权大人记得很清楚,的确是这样的。那么为什么白术的尸体上会有大片的出血点?”
“二小姐曾说过,那是因为白术的肋骨折断扎进心包,造成体内出血,这些血液排不出去,便会渗入体表,形成大片的出血点。”
权释之说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兴奋的道:“哦,我知道了,这位陈三嫂体表并没有连成一片的出血点,说明她体内没有淤血,脾脏压根没有破裂!”
独孤维唯含笑看他一眼,赞许的点点头。
权释之眼巴巴瞅着独孤维唯,见她认同,立刻咧嘴笑开。
权宜之瞠目不忍直视,自家二弟这幅蠢样子还怎么把人小姑娘拐回去做媳妇?亏他还费那么大劲替他笼络人,结果不用想,这事肯定没戏了。
“不见得吧!脾脏破没破难道作为大夫,草民还诊不出来?要靠什么出血点不出血点的来判断?”王德兴眼见别人推翻他的说法,忙辨道。
独孤维唯似笑非笑瞅他一眼,道:“这很好证明,拿刀割开死者的皮肤便能看到脾脏到底破没破。”
“这怎么能行?小人的婆娘都已经冤死了,还要把她开膛破肚,二小姐不能这么糟践人呐”陈三根双眼干干的哭道。
独孤维唯摇头失笑:“陈三叔你别哭了,方才还为了三嫂子的死开心呢,这会儿再哭是不是太假了?还有,下次再假哭,麻烦好歹流几滴泪。”
陈三根一脸窘迫,忙伸手捂脸。
不知是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接着又是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王长禄眼神连闪,道:“陈兄弟也别伤心,若能证明弟妹真的是被人打死的,让打死弟妹的凶手抵命,就是被人破腹也值得了,想来弟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怨怪陈兄弟。”
独孤维唯听了这话玩味得看了王长禄一眼。
而账外,紧贴着帷帐倾听的小厮爷同时离开,去往对面小楼报信。
小楼中正坐着王敬则父子两人,听到下人不停地禀报进度,眉头就没有舒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