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调料欠缺,烤肉一般以胡椒提味。
但今天的烤肉里加了枯茗,那独特的香味瞬间征服了不少人的味蕾。
枯茗是有次沈氏生病,独孤维唯在沈氏服用的药里发现的,用于治疗积食、畏寒腹痛和月事不调等症状。
她总觉得这东西应该叫做孜然才对,脑中隐约记得不知属于前世的记忆,还是在哪里听过,好多调料原本都是作为中药使用的。
像什么三奈、草果、肉蔻、草寇、良姜等等,她去药铺找了找,果真让她找到不少。
至此,炖肉、排骨之类荤食所用的调料给她找了个七七八八,使的都督府的膳食味道改进不少。
独孤维清倒是学什么上手都快,烤出来的肉串颇能入口。
独孤维泽和独孤维濯不是有耐性的,烤了两次都没成功,索性涎皮赖脸围在长兄身边讨吃的。
独孤维唯无意一抬头,恰好看见杨冰绡和几个少女也在长兄身边。
杨冰绡更是递调料,拿肉串,偶尔帮独孤维清扇几下风,忙得不亦乐乎。
独孤维唯瞥向夫人们,卢氏看向杨冰绡的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还没来得及收回。
其她人有故作没看见的,有掩唇微笑的,有一脸兴味看热闹的。
这些夫人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杨冰绡的小心思。
她家娘亲大人虽做平静的模样,独孤维唯看不清她细微的表情,但似乎能感到她身上散发的浓浓厌恶。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己嫁了个武人不说,两个儿子还都是厌文重武,女儿眼看也长不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淑女了。
也只有长子自幼聪敏,承继了他外祖的衣钵,还能让她感到几分慰藉。。
沈氏内心是颇以长子为荣的,此时见了一个庶女敢觊觎她家儿子,心里的不快是可以想象的。
倒是郑氏这个嫡母的神态有些玩味。照理说,她府里庶女在人前这般样子,应该找借口叫回来才是。可是郑氏笑语晏晏,竟跟没看见似的。
这其中有什么缘由,独孤维唯毕竟还小,揣摩不透。
不一会儿独孤维清不知跟杨冰消说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换杨冰消坐下继续烧烤。
独孤维唯笑吟吟看着自家走过来的长兄,掩唇小声问道:“大哥又使什么坏?”
独孤维清横她一眼,也小声道:“什么叫我使坏,你大哥谦谦君子,是会使坏的人么?我只不过赞扬了杨小姐几句。杨小姐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聪明,甘愿给大家做一回厨娘罢了。”
独孤维唯越发吃吃的笑,转头看去,杨冰消果然极耐心细致的忙碌着,偶尔抬头看过来,嘴角挂着羞涩的笑。
旁边羊毛毯上围着些等吃的少年,其中不乏聪明敏锐的,不时夸上两句。
杨冰绡越发尽心,浑顾不上自己还空着肚子。
宴到此时,真应了独孤维清的话,“花气与肉香盈袖,烟火共彩蝶齐飞。”
只这会儿,大家吃的玩的开心,风雅二字早抛诸脑后,谁也没在意这如画美景是不是被熏染了俗世烟火。
宴中准备了丁香饮,是独孤维唯在古书上看到的法子。取丁香花汁,调入杏子、蜂蜜,饮之绵甜微酸,略带花香,有温中补肾的功效。
独孤维唯喝了几杯丁香饮,小腹鼓胀,遂拉了高妍妍去如厕。
独孤维唯唯愿意跟高妍妍一块儿玩儿,也不怎么捉弄她。原因无非是觉得这姑娘太老实,老实到不忍欺负。心思也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想替她费心。
两个小姑娘拉着手溜溜达达向茅房走,茅房在园子西北角,距离后侧门很近,路程却不算近。
独孤维唯一张嘴叽叽咕咕不停,给高妍妍讲在书里看到的笑话:“有个傻解差押着一个犯罪的和尚到官府去,临行前恐怕忘记了东西,就细加盘查,还自编了两句话,包裹、雨散枷,文书、和尚、我……忽然省悟道‘好在和尚还在,只是,我到哪里去了?’”
甫一讲完,高妍妍还没怎的,不远处就传来“噗”的一声笑。
笑声听来不甚响,想来是离得远的缘故。
独孤维唯看向高妍妍,她眼中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没有收拾。
独孤维唯道:“咱们去看看谁藏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
那一处种植着一片天竺葵,正是花开如火,绚丽无匹的风貌。
天竺葵后是一堆堆的山桃,花色粉嫩,落英满地,绿叶芳草相映衬。
独孤维唯拉了高妍妍轻手轻脚走近。
山桃树中立着两人,上身被花树遮掩,膝盖以下被前面天竺葵挡住,仅在树枝杂乱的间隙露出一角子天青色裙子,和一丁点垂下来的翠蓝广袖。
二人悄悄走到近处,听到花树后又是一声嗤笑,这次独孤维唯明显能听出笑声中鄙薄轻视之意。
那笑声的主人言道:“不然怎么将好好的嫡长女嫁给那位做侧妃?这心可大着呢,还不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
独孤维唯心里已经明白,第一次听到的笑声不是冲着自己去的,恐怕是花树中的二人在说笑罢了。
她正侧耳细听,手却被高妍妍扯了两下,一回头见高妍妍朝一旁努嘴使眼色,意思是叫她离开。
独孤维唯好奇心起,哪里愿意就走,附在高妍妍耳际悄声道:“等等,听听她们说什么。”
高妍妍满脸不赞同,也附在独孤维唯耳边道:“偷听人家讲话不好,咱们还是快走吧!”
独孤维唯见高妍妍一副小夫子的严肃样子,忍不住想她这会子指不定心里正嘀咕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呢”。
拉着高妍妍一起蹲下身去,将小身子掩在天竺葵后,以防万一哪个心血来潮拨开花树看见。一边道:“无妨,没人看见。”
高妍妍知道眼前的小丫头是个胆大包天的,也劝不动她,只好提心吊胆跟着偷听。
“……真是好手段,这都第三胎了,那位正妃还没一个呢。若说恭王妃不能生,我可是不信。不想让人生孩子的方法可多着呢。”
“想当年杨大小姐尚在闺中时就精明强干,手段不下乃母,要不怎么会让恭王宠幸多年?你看节度使府的后院里,除了两个庶女外一个男丁都没有,观其母而知其女。”
“节度使大人跟恭王爷翁婿情深,同气连枝的,我们整个弁州大小官员也都跟着绑在恭王的船上,是乘风破浪,还是船沉人亡还真难说清。”
两人说着说着,话锋越发大胆起来。
“也难怪虞贵妃和恭王母子生出这样的心思,说到底不过‘隆宠’二字。”
“谁说不是呢。叫我说,这都是男人的错。平常百姓家里的男人们若太宠小妾庶子,还会叫人生出和原配嫡子争夺家产的心思,何况那是天家,要争抢的东西太诱人。”
“这些年皇后娘娘也真是不易,就是宁王殿下也没少遭鱼池之殃。小时候还被被打晕了丢在枯井里三天三夜,差点没命了。”
“啊?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能宣扬的尽人皆知。”
独孤维唯一听提到宁王,便把耳朵高高竖起,侧耳细听。哪知她们仅提了一句,便把话带开了。
“虞贵妃虽多年隆宠不衰,皇后娘娘跟太子爷也不是好相与的。将来的形势……”
虽然独孤维唯年龄尚小,不是十分理解她们的话,但隐隐有些明白说的是什么事。
知道父亲也牵连其中,便打算有时间还要找她爹问问明白才是。
她把高妍妍拉起来,二人悄悄往回走。
回到了小道上,独孤维唯嘱咐高妍妍:“妍姐姐,今天咱们听到的话可谁也不能说啊。”
高妍妍懵懵懂懂点头,其实刚偷听到的,她真没明白。
但知道这个妹妹虽小她两岁,但要比她聪明的多。她既然说了不能外传,她不外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