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铭缓步走在幽冷的回廊里,“父皇近来的药,都是你送的?”
风烈颔首,“是卑职。”
“平日有什么可疑之处?”萧东铭继续问。
风烈想了想,“并无可疑之处,一切照旧。药都是卑职亲自交到刘公公手里,刘公公都是亲自盯着的,也是亲自看着皇上吃药的。”
“如此甚好。”萧东铭这才放心,“若有差池,唯你试问。”
“是。”风烈颔首。
远远的廊柱底下,有人影闪烁,目送萧东铭离开。身影如跳蚤一般掠过屋顶,似乎对宫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掐准了天牢士兵换班的时间,快速从天窗翻进去,悄无声息的落地。一个就地打滚,直窜死牢。
黑衣蒙面,冷剑在手,只是隔着栅栏。
“来报仇的?”萧东离转身。
黑衣人缓缓拔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想知道她给你留了什么话吗?”萧东离安之若素。
手中的剑稍稍一顿,眸色微凝,“什么话?”
“不许报仇。”萧东离瞧了他一眼,“你扪心自问,若真的要说杀人偿命,你有几条命?这世间,有恩怨自然有杀戮,可是恩怨也有对错。是非对错,大是大非。”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她没办法。”
“她是为了你,那么你呢?”萧东离问,“她一条命还你自由,难道还不够?”
“我只问你一句话,幽州之事,是兵败还是预谋?”黑衣人握紧了手中剑。
“没有眼睛,也该用心!”萧东离拂袖而坐,神态自若,“是非对错,就等着日后的公审吧!天下事,天下人说了算,你我都不过沧海一粟。”
收剑,站定。
眸色通赤,分明忍着深仇大恨。
“我不杀你,公审之后,你若是天下人的仇敌,我必拼死取你性命。你若是天下人的英雄,我必拼死护你。江湖道义,我说到做到。”音落,他转身离开。
萧东离深吸一口气,“我等着。”
公审之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是非对错,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呈现在所有人的跟前。到时候——该死的死,该活的活。
苍天何曾饶过谁。
黑衣人刚刚出了天牢跃上屋顶,千寂已经坐在了屋顶上。天上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月黑风高杀人夜,甚好。”千寂饶有兴致的躺在横梁上,翘着二郎腿,“我说你累不累,跑天牢一趟就为了问一句话?何况,连我都动不了他,你确定自己能杀了他?”
“个人恩怨与天下大义,我还分的清楚。”黑衣人坐了下来,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千寂冷笑两声,“那狗皇帝有什么好,你何必还护着他。他利用你娘,最后你娘也死了,你何必还留着?”
“江湖人,道义为先,一诺千金,岂能自食其言?”黑衣人深吸一口气,“我娘是死了,可人生谁无死,打从入宫那一刻开始,我就看淡了生死。只要死得其所,有何惧之?”
千寂眉头微挑,坐了起来,“你娘虽然是叛徒,最后也食言,跟魔宫的人动手,所以就算萧东离不杀她,我早晚也会杀了她。她不该助纣为虐,更不该对年幼的孩子动手。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就该明白,抢人儿女是件天理不容的事情。”
黑衣人不说话。
“我不管什么吩咐命令,魔宫以前是无恶不作,但是有我在,就必须遵守江湖道义。杀人,也要杀该杀之人。”千寂起身,“这地方一点都不好,一股子血腥臭,亏你们母子两个还能待那么久。换做是我,早该一把火点了完事。”
“我们不是你。”黑衣人声音微凉,“做不到潇洒来去。”
“以后,你也可以。”千寂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看吧,这里的繁华,是拿多少人的命换来的,是用鲜血浇灌的。哼——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是看热闹的,还是来阻止我的?”黑衣人问。
千寂挑眉,“当然是来看热闹的,看你杀人,看萧东离怎么被人追杀。可惜你没动手,真无趣!”语罢,千寂飞身而去。
黑衣人冷笑两声,坐在屋顶一动不动。
黑夜凄冷,怎比得上心寒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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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靖羽安全的回到了丞相府,急得素言是一身的冷汗,上官致远和萧玥也是如此。所幸她安然无恙,否则萧玥估计要去闯宫了。
“没事吧?”上官致远上前。
“没事。”上官靖羽淡然轻笑,从素言手中接过樽儿,“有爹在,何况我是堂堂正正进宫的,他不敢拿我怎样。”
萧玥撇撇嘴,“你还别说不敢,那萧东铭如今就是发了狂的,见人就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心里有数。”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樽儿冲着上官靖羽笑着,她也跟着笑,母女两个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可在旁人看来,却是极为心酸的。
原本这样的画面,应该是一家团圆,阖家欢乐的。
可是现在,就她们母女二人。
一个独自承担,一个分明是女子却要从小被当做男儿养。
“太子爷到底要怎样?”上官致远问。
上官靖羽抬了头,“他要庄主令。”
“庄主令?”萧玥愕然,“御羽山庄庄主令?”
她点头。
“决不能给他。”素言切齿,“否则咱们连最后的筹码都没了。”
“我会给他的。”上官靖羽轻轻吐出一口气,捏着女儿的小手,淡淡的笑着,“不给他,他如何能更狂妄自大?原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早已为人鱼肉。”
“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致远一怔。
上官靖羽笑了笑,“这就该问爹了。”
上官凤把上官靖羽送到了相府门前,就回了六部衙门。上官致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打的什么哑谜。
不过看上官靖羽的意思,似乎爹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爹为官多年,混迹官场早已是圆滑至极,寻常人真的是奈何不得他。皇帝很多事都愿意跟他商量,是因为君臣之间养成的默契。
皇帝一句话,说的是别人不懂的意思,而上官凤都能听得懂。
“你是说爹——”上官致远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此,我便放心了。”
“什么意思?”萧玥没听明白。
上官致远道,“佛曰:不可说。”
萧玥皱眉,不屑的撇撇嘴,“不说便不说,早晚会知道的。”
“你们先回去吧!”上官靖羽笑了笑,“我没事。”
萧玥点头,“我爹那头还没有消息,不过最近的甘州也不太平。”她也带着几分无奈,“自从知道离哥哥没死,父王就把酒戒了。醉一时,醒一时,也算有所收获。”
“戒了挺好,糊涂一世,也该清醒了。”上官靖羽轻叹。
萧玥看了上官致远一眼,“我去粥棚看看,你去不去?”
上官致远点了头,“自然要去看看的,免得那些地痞流氓又跟着捣乱。”
说着,二人便辞了上官靖羽,快步往外走。
“远少爷已经不再拒绝郡主了。”素言道。
上官靖羽点头,“循序渐进,顺其自然,挺好。”
“一对璧人,真的很好。”素言笑着,“天色不早了,小姐还要去芙蕖那儿吗?”
她容色一怔,眼底微暗,顾自低语,“去,自然是要去的。怎么能不去呢!生与死,总该有个交代,好在她还有个念想。”
素言点了头,默然不语。
马车从相府的后门出去,摇摇晃晃的朝着芙蕖的小院驶去。上官靖羽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素言也不敢说话。
若说以前只是听闻傅少鸿战死,而现在是——确确实实的死讯。
对芙蕖而言,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上官靖羽并不打算说,很多伤,疼过一次,就不必再揭开。只等着天下太平,能让芙蕖,扶柩而归故里,扶灵而魂兮归来。
素言叩开门的时候,嬷嬷很高兴,欢欢喜喜的迎着上官靖羽和素言进门。
芙蕖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瞬时泪落,“小姐终于回来了,能活着回来,真的是万幸。我每日都为小姐祈福,总算佛祖显灵,你们能平安归来。”
上官靖羽把樽儿交给素言,上前轻轻的和芙蕖拥抱了一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颠沛流离,历经生死,岂能用三言两语,一言概之。
想要长话短说,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进了屋,屋内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里,芙蕖眸中噙泪,“姑爷安然无恙,那么——幽州的消息,是不是都不作数的?”
上官靖羽娇眉微蹙,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他——还活着吗?”芙蕖哽咽着笑问。
对上芙蕖的眸,眸中噙泪,泪中带着最后的希冀。
上官靖羽想扯了唇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唇瓣止不住轻颤,“芙蕖,你还好吗?”≈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