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抑忧情育惊怀,只为仇殇深以埋,莫问九阁夫子恨,白绫三丈蕴狼豺!
几声报时的钟鼓忽然就那样敲响起来,悠悠地传入这静谧夜色的幽怨里,竟然给太和大殿里那种众皆噤声,唯有一老朽以头跄地的诡异情形,平添了一些温馨的润滑意味。
亥时到了!
如同两个第一次相亲的男女,在星啥克里约会时呆坐着尴尬着,正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忽然一个没有眼眉高低的侍者跑来问是不是要加点糖和奶,或者让人家小俩口抬抬腿,自己要扫扫地之类,虽是嗝应人的行为,但却恰到好处地打破了相亲两人那种不上不下的羞涩,让双方有了开口套近乎的契机。
比如男生就可以说给我加点糖,顺便问下女孩,要不给你加点奶,或者说扫到你那边了,要不您了挪挪屁股坐到俺这厢吧…反正能开口某个话题了。
这钟声好似佛祖猛喝,让一众群臣心头悚然一惊,原来都这么晚了,原来还有一个老张头跪在那里苦逼地磕头了。
景和帝此刻再不说话就太脑残了,好歹自己还是一国之君,把众人大晚上的吆喝来,总不能坐那里发呆装傻吧,再这么于无声处听叩首,回来要不要把老张头生生给磕死在这儿了,一个栋梁之材的冤案还没解决,另一个国之大儒再命损当场,南沐的朝堂也忒儿戏了吧。
于是秦允有气无力地道,“张爱卿快快请起,这,这是何苦来着,爱卿忠君之心可昭天地,朕必会好好思量…,来呀,快唤太医给张中丞诊治,赐座一旁!”
以众群臣对老张头的了解,这倔强刻板的老汉那是一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怎会因为景和帝这不疼不痒没啥定论的应景儿话随便打发了,估计张九阁张中丞还得义愤填膺地跪地不起,努力保持自己高大上的古礼教义捍卫者形象的同时,更要极力坚持严惩那不知廉耻调戏娘娘的段太傅,以证世间清白,还南沐一个书礼持朝的光辉形象。
只是,众群臣却听得“谢陛下…”,这么一句苦涩颤抖的声音从御史张中丞嘴里发出来,紧跟着老张先是一栽歪滚倒地上,继而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哆哆嗦嗦浑身发麻地勉强坐在御赐绣墩之上,还不忘了感谢圣意地老泪横流。
一地眼球,尼玛怎么和预想的桥段不一样啊,群臣也是醉了,说好的气节呢,咋皇上给个台阶就下了呢,还下的那么自然那么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呢?
看到众人一脸鄙薄的意思,张九阁张老汉心中那个苦涩啊,人家也不是真的想和段太傅死磕好不好,人家是有别的想法滴,只是,谁知道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没有爱心,俺老张都磕成这样了,猪头三知道不,回家俺从大老婆到第九房小姨太都不带认识咱的了,你们一个个都不会出来拦咱一下啊,亏的往日里和我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张大人张老师的,我真真被猪油蒙了心啊,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我算是记住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人了。
老张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只是实在没脸说出来,其实俺也不是不想坚持啊,是真心坚持不住了啊,谁没事儿跪这儿半个多时辰,磕尼玛几十上百个头…能不虚脱就不易了,俺还抗啥子劲儿呢,人景和帝都给台阶了,要是咱还在那里没完没了,万一老秦再犹豫一下,苦思幂想几个意思的,我还活不活了我?
先不说张中丞坐到那里想点啥子血泪史,还是慨叹终于俺也等到座了,且说景和帝既然开了腔,也就没办法再继续装傻对段荆南到底是‘祸乱宫闱,把持朝纲’,或者‘失了礼教,冒犯贵妃’不下个定论了。
景和帝秦允,轻咳一声,对群臣道,“诸位爱卿,今日连夜宣汝等进宫,本为…那个日间段太傅冒犯贵妃娘娘之事,进行群议,看看该当如何定夺…”
景和帝既然开了龙口,竟忽然有了说话的兴致,正要滔滔不绝有如九天江水倾灌朝臣,话里话外就要开始给段荆南开脱罪名了,忽然只听斜刺里发出一声半男不女的咳凑,秦允刹那间浑身发冷,就是一哆嗦醪青醪省监这是在提醒自己身怀剧毒啊,让咱别尼玛瞎嘚瑟,好好说话呢。
“朕本念其年老体弱,老眼昏花,行动不便,反应缓慢,想要从轻处罚,但…”秦允洒出皇帝威仪,环视群臣,语气忽然加重,“但,段太傅竟然不知悔改,连呼冤枉,还声声为自家辩解,说是朕的爱妃失足跌入他怀里…”
说到这里,景和帝也有点来气了,毕竟自家看得清清楚楚,那段老儿明明环抱了自己媳妇,而自己是谁,是天子是君父,自己媳妇那就是国母,你段荆南一个做臣子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随便抱着国母不撒手不是!还,哎呀,那咸猪手啊,生生把俺媳妇那飞耸的双峰给按扁平了啊,那可是朕平日里都舍不得把玩的好东西,就,就生生被你这老家伙给祸祸了啊…
想到此处,景和帝也是泪眼婆娑,念及平日里和陈贵妃恩恩爱爱比翼双飞,而此刻伊人已逝,只剩下三丈白绫,秦允差点没伤心的哭出声来,我那可怜的媳妇啊…
不管怎么说,南沐也是封建法治社会,讲事实讲道理,段荆南毕竟把人家皇帝的老婆给狎疟了不是,好歹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才行。
可怜段老太傅没在当堂,要是此刻也在太和殿上,那绝壁也是找不到办法为自己开脱,只会生生被气死,事实的确是陈贵妃故意栽倒在自己老怀里的,但没人信啊,所以说这人类社会世情复杂,陷阱重重,即便亲眼看到的也不见得就是事实真相!
也好在老段没在,还能在大殿外某个偏僻厢房里憧憬着圣上忽然想明白了,或者自家拥趸们请来一个明事儿的诡辩之士,三言两语把大家给说服了,然后皇帝老儿亲自前来恭请自己回去啥的,自己还要不要做作姿态老泪纵横一下…
要是老段看到张九阁死磕自己,景和帝秦允也是忽然满腔怒火,估计跳粪坑的心都该有了。
于是,段荆南这个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当事人没在,而另一个亲历者却香消玉损了,所以群臣几派,倒是能够为一些莫须有的情形搜肠刮肚费劲思量地开脱了。
说白了就是大伙争论的根本不是地方,但却不得不争论,因为已经势不可违,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好比法庭上,辩、检双方围绕的是一个小偷杀人的案子展开争论,争的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其实人家小偷真真切切没有杀人,但受害者却实实在在死翘翘了,因为心脏病,因为痔疮,因为牙龈炎,反正死在小偷怀里了,而小偷又正好拿出刀要划人家钱包…反正老糊也说不清了,就是那个意思。
在皇帝的引导诱导谆谆教导之下,开始有大臣发言了,大都是斥责段荆南不知礼法,目无君上,道德败坏之类,只是,群臣都巧巧妙妙地避开了两个重中之重的量罪之词,‘祸乱宫闱’和‘把持朝纲’!
毕竟谁也不傻!
当然也有很多段氏铁腿们努力出头为老段拔怆、开脱,一时间,朝堂上闹得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时间在这样对事态的僵持中缓慢流失,有两个人开始急了,比任何人都急,甚至比段凝眉还急!
其实上面的断语有点不准确,不只是当事人才知道事态实情,就是说并非只有被拿在殿下的段荆南和已经‘自缢’身亡的陈贵妃才知道实情,还有两个人,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
大内总管内侍省监醪青和御史中丞张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