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天双更,第二更。
段氏一脉,权倾南沐,父子三显贵,当朝十士人。
百年来,段家在南沐的地位毋庸置疑,可以说只要不是求取长生不死药,破碎虚空丹,在南沐就没有段氏一族办不成的事儿。
父子三显贵,是指段凝眉父亲黔国公太傅段荆南、长子兵部尚书右丞段正轩、次子太学博士太子侍读段贺语。
当朝十士人,则说的是段家嫡系或者旁支在南沐有十多人官居要职,由此可见段氏一门在南沐国何其荣耀!
此刻,听到段凝眉竟然欲求于己,知枫心下诧异,胸中疑惑但表面不动声色,“段公子但说无妨。”
“两件事,”段凝眉开门见山,“听得知枫兄弟在青衣坊为馨大家所谱‘明月几时有’之曲,家姐辗转以获,惊为天人之作。现知我遍寻知枫兄弟,特命凝眉务必为她求得佳作一曲,此乃其一。”
“其二,我南沐以茶道、药材、皮毛为通世经商之本,商道以与大芷承祖郡之间往来为最。洪患之灾,南沐与大芷关系微妙,关乎两国通商,朝堂之上众说纷纭,暗流涌动,父亲也无法左右局势…”
说到这里,段凝眉神色肃然,“本由我段家把持的商运近来不断有暗势力挑动事端,更于前几日商道初开之时,两支段氏商队在大芷东三郡被盗匪劫持!”
说到此处,段凝眉躬身一礼,“知枫兄弟若能助段氏一臂之力,保得往来行旅无忧商路通畅,段凝眉必有厚报!”
听完此话,知枫脑子里迅速分析着段凝眉言语里隐藏的含义。首先,求曲之事按说无足轻重,但段凝眉竟然首先提出,他所谓的家姐看来在其心中分量不轻。
再者,以段氏百年来对南沐的掌控,段荆南当下竟然无法左右朝堂,这说明南沐必然有针对段门的潜在势力暗中作梗,段家的权威已经受到挑战。
第三,段凝眉在此地出现,该是通过某些渠道猜测自己有可能在南沐宁河府脱困险境,故而专门在通关要道等候。可若只是因为商旅被劫,他需要下这么大本钱,并对自己如此屈尊就教吗?里面的隐情倒底如何?
念及此处,知枫正色道,“公子本意,想必非是仅要知枫配合缉盗如此简单,恕知枫愚鲁,段公子但请明言!”
话头摆在这儿,我知枫不傻,你不明说出来,免谈。
段凝眉嘿然一笑,“知枫兄弟敏慧,既然如此,凝眉无需遮掩,段氏在南沐已入局中,我等欲借助知枫兄弟与宁侯府建立进退同盟,望兄弟成全!”
这话说的知枫一惊,段凝眉主动承认段氏陷入局中,可见段氏一脉在南沐朝堂形势不妙。
欲通过自己与宁侯府建立联系倒也自然,毕竟这种两国贵胄之间私下来往是绝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以知枫在宁候简啸天心中地位,在承祖郡如日中天的声誉正是合适人选。
最关键的知枫官职并不高!
这种层面上的试探,即便被宁侯府拒绝也不会伤及南沐段氏脸面,段门出头进行接洽的毕竟只是段凝眉,既能代表段氏态度,又没有官爵在身,可进可退。
“不知凝眉兄希望知枫如何相助?”
“替我谱一曲,杀一人,做一场戏!”
承祖郡宁侯府,非年非节,可候府上下竟然洋溢着一种不是年节胜似年节的欢快情绪,只因为知枫知少爷有消息传来,少年豪侠还在人间!
日前,第五之韵遣快马急报,惊天已经在南沐宁河府香河县确认知枫生还的信息,今晨边军又得到知枫从南沐亲笔传书,告知平安。
王娘王爹、小郡主清月、胭脂烈马简笑语、三姐梅花、简十三叔、烈耳王强一众人等,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官阶等级、地位身份,济济一堂,围坐在老管家简叔周围,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念着知枫平安家书,看着那比狗爬还丑陋的字迹,一个个笑着泪着。
大堂另一端,宁候简啸天、大将演武、费家老者尺算以及大公子简从容面带微笑,悄声密议,“三哥、演武、从容,你们怎么看待知枫这纸密信所指何意?”
密信是知枫通过火漆暗印另外递上的军帖,只有寥寥几个字,“与段凝眉共赴华城,以图盟约!”
几人对视,尺算一字一顿,“段氏危矣!”
五日后,南沐华城,知枫与段凝眉一行悄然潜入。
南沐国所辖多为高山峻岭,地势颇为险峻,唯气候宜人四季不著。
不同于其他地区,南沐国都华城四周倒是一片平原之地,水草丰茂,花开四季,因此又被世人称为花都。
是夜,子时临近,万家寂静,只有巡夜更夫四处游荡,喊着一成不变的“小心火烛。”
黔国公府侧门,段凝眉几人做贼般偷偷入内,一个时辰之后段凝眉又带着几个随侍匆匆离开,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宛若幽灵。
知枫所处客房,段府大公子段正轩正拱手施礼道,“有劳知枫贤弟前来段家,正轩感激不尽。今夜已晚,家父不便相见,特命正轩陪知枫贤弟少酌几杯,以整劳顿之体,明日当倒屣相迎。”
这位段府大公子,身高八尺,相貌威猛,但说话言语间倒显文质彬彬,虽没有段凝眉那么俊秀风雅,却更显男人刚阳之气。
知枫笑道,“段大哥无需多礼,知枫年少,若有言语冒犯请勿挂怀,能否略略将目前形势告知一二,让小弟心下也有些计较。”
听到知枫如此说,段正轩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原来南沐当朝官场以四大巨宦最有实力,其中百年段氏势力首屈一指,另有田、刘、程三家虽然比不上段氏煊赫,却也是数十年屹立朝堂的显贵。
多年来段氏一门把持朝纲,另外几家相对低调,并不愿明里与段氏作对,但也是不断经营自家实力,成为不可小觑的存在。
重阳节前月余间,朝堂忽然兴起一场通商论战,明里要求利用水患的契机改变与大芷国之间的商贸协定,调整进出本国货物商税,并要求对大芷施压,允其放开多种南沐稀缺如丝绸、瓷器、铁器等物资交易。
众朝臣都知道这所谓调整两国间的贸易协定,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对付段家,破除段氏一门独大的格局。
究其根本原因,南沐竟然没有完备的商贸管控机制!
数十年来,从属于各大家族、达官显贵的商业集团,垄断着南沐的贸易往来,可以说南沐的经济发展完全依托于氏族阶层的意志,这种在其余四国不可想象的诡异现象,正是南沐独有的特殊国情。
南沐对商贸税率的征收核定,依赖于各州府的司马,县级则由县丞辖管,这也倒罢了,其紧要处在于,商税的设定没有一定之规,往往按照历年惯例征收,只有遇到灾年时方可减免。
这个所谓“历年惯例”正是由段家所定!
段氏在其主导的茶道、药草、皮毛、盐道等南沐最主要的物产上放低税额,而在从属其他大族显贵控制的丝绸、瓷器、珠宝等方面却收税高昂。
这就造成南沐稀缺的物资在入境时已经被重税抬高价格,只能成为部分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而不被段氏控制的南沐地产货物,其出境价格又远远高于他国需求底线,货物销路难寻,最后只能赔本贱卖。
一出一进间,段氏越发财源滚滚财大气粗,自己吃独食,难免遭人嫉恨。
水患就是一个契机,让其余三家联合那些没有依附于段门的官宦群起发难,不但要求自己利益大幅提高,同时也打击段门声誉,削弱其朝堂控制权。
简单介绍完毕,段正轩肃声道,“知枫贤弟可能认为我段氏一门过于贪婪,故此引起敌对势力攻击,但个中隐情实非表现。”
沉思片刻,段正轩又道,“我段氏把持的物资多与民生相关,绝不能提高税率,引起民乱。而段门之所以商贸利润丰厚,概因利薄量大,方能维持,而其他物资本就属于浮世乱国的糜烂因由,我段氏绝不可任其惑诱世俗,打破平衡。”
知枫听着段正轩的话,心下不以为然,说来说去还是段氏忧国忧民,不能任由其他世家贵族坐大而已。
不过知枫起码认同段氏能让百姓安居生活的理念,至少在涉及民生的领域,段家还是懂得深浅,不为一己之私而置黎民于水火。
知少爷本不想掺乎这种官宦之间狗咬狗的利益之争,但转念如果南沐内乱,百姓祸事首当其冲,在自己还没做好图霸天下,一统江山的部署时,知枫更希望各国政局稳定,起码在战事未起时不要民不聊生。
虽然穿越来到大芷国,但知枫对大芷的认同感,与后世自己对于祖国天朝的感情不可同日而语。当下,知枫也只是机缘巧合被宁侯府招徕,仅仅以此作为自己的进阶入世之途。但要说此时就为了大芷一统天下,提前进行奇谋暗计的布局,弄得各国内乱缤纷,并非合适时机。
想清楚这一点,知枫遂道,“敢问正轩大哥,知枫此行又能做什么呢?”
“具体措施待得日后从长计议,当下最紧迫之事,还请兄弟为家妹谱一曲霓裳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