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本队阵中,王森面沉如水:“四什长,带着你的人跟我上去顶住!”
一番激战下来,王森就没停止过跟钱仲角力,真气消耗不少,状态已经不在全盛时期。
但就在他迂回回阵之际,没有御气境制约的钱仲,带着人又破了他一个小战阵,现在第三个小战阵也行将崩溃,他若是不及时上去堵住对方,队伍的阵脚就会彻底不稳。
“父亲,我跟你一起去!”
王小林在前方小战阵崩溃的时候,于同袍的接应下及时撤回到盾牌后,反抗军凶狠的战斗风格让他心悸,有心在阵中休息一阵缓缓劲,但眼见王森又要上前,便不能不咬牙跟随。
“跟着我做什么,跟着你的伍长,与你的同伍兄弟在一起!”
王森没有同意王小林的请求,虽然对方的修为境界在队中出类拔萃,是现在最需要的顶尖战力。
“我的伍长已经已经战死了。”王小林咬了咬牙。
“那就跟着你的什长!”这句话说完,王森已是抄起一面盾牌,带着四什长等人向前而去。
他给王小林的命令再合乎规矩不过,没有人能挑出什么毛病,但在内心里他并非大公无私。
面前的反抗军明显凶恶得紧,稍有不慎就会没于阵中,他可不想王小林有什么三长两短。
脚踩地面上的盾牌,钱仲将面前一名吴军撞翻,一把拖住肩头还插着矛尖、面色纸白的二什长,低吼道:“回去!”
因为失血过多,二什长已然杀昏了头,忘记了还有撤退这回事,只记得往前拼杀,被钱仲一吼竟然还在迟疑。
钱仲赶忙朝身后的部属道:“送二什长回阵后!”
言罢,察觉到王森不加掩饰的御气境气息临近,钱仲瞅了身旁汗流浃背、战袍染血的钱小成一眼,虽然心疼,但反抗军队正身份带来的责任感与大义感,让他下达军令时没任何迟疑:
“依照之前的战法,再冲一次!再破对方一个小阵,这队吴军必然溃败!想要建功立业,就给我狠狠地杀!”
钱小成是本队中除了他之外的最强战力,而且融入战阵很快,在之前的拼杀中没有明显错漏,这让钱仲敢于倚重对方。
算上最初的战阵,他们已经破了王森所队四个小战阵,要是能以势不可挡的雷霆之势再破一个,或者寻机重创王森本人,依照钱仲的经验与判断,这队吴军必然阵脚大乱。
钱小成没觉得钱仲的命令有何不妥,更没有觉得对方不照顾他的这个亲弟弟,初上战阵杀得血染盔甲,他已是全身心投入其中,脑海里早没了战斗之外的其它念头。
热血上头带来的结果是专注。
专注让他没去在意自己的气力所剩不多,没有注意到自己握刀的双手在微微发颤,更没有留意自己肩头还在流血的伤口。
他盯着前方的敌军战阵喘着气,眼中只有一个又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敌人。
“大牛,跟紧我!”双眼通红的钱小成大吼一声,在钱仲顶着盾牌与王森撞到一起后,第一个冲了出去。
“长矛阵,上!”王森在跟钱仲碰撞的同时厉声大吼。
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战法,自然有了应对之策,钱小成这些反抗军将士,仗着自己修为稍高身法更敏捷,不要命似的往前突进,两根长矛已是拦不住一个人。
两根长矛不行,那就四根,组成长矛阵。
钱小成一掠出盾牌,就发现了迎面而来的两根长矛,依照先前的习惯他侧身突进!因为心境更稳,这回他一点伤都没受。
钱小成心头有淡淡的喜悦。
可这份喜悦刚刚升起,他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双目立即睁大!另有两根长矛组成第二梯队,笔直朝他胸腹捅了过来!
他在突进,动作已成,所以他在迎向那两点寒芒。
根本来不及停下,更来不及闪避。
对方第二梯队长矛刺出的时机很巧妙,他的长刀来不及斩下!
惊恐霎时将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钱小成浑身汗毛都竖了出来!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保持着举刀的模样,被两根长矛洞穿身体,饮恨当场!
生死一线,钱小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死亡的深渊。
长矛击中了身体,钱小成感受到了胸腹的疼痛。
他浑身冰凉。
等等,这疼痛感怎么如此轻微?
不等钱小成想明白,他的身体已经倒退回去,远离了刚刚碰到他的矛尖,让他从死亡边缘成功脱身。
是大牛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钱小成在突进在做战术进攻动作,无暇顾及第二梯队长矛,大牛却没有,所以他及时看到了对方的险恶杀招,也亏得是他乃锻体境圆满之境的修行者,眼疾手快,这才成功将钱小成拖回。
再慢分毫,长矛就会破甲入肉!
呼,呼。
惊魂甫定,钱小成心跳如鼓,握着横刀的手剧烈颤抖。
钱仲看到钱小成安然脱险,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中,刚刚那一瞬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差些维持不住盾牌的压力。
“盾牌,掩护!”钱仲回头大吼,“挤上去,挤上去!”
只差临门一脚,钱仲不甘攻势停止,打算趁盾阵挤乱对方长矛的瞬间,再度让刀斧手前冲。
只要成功近身,缺少刀手的小战阵里,活动不开的长矛手就是一根根木桩子。
钱仲的计划不错,只是王森也反应过来自己战阵的短板,在看到盾阵上来后,立即调整了己方战阵,调走两名长矛手调上来两名刀手。
下一刻,发现对方盾手后撤,王森又连忙让长矛手上前刀手退后。
战阵较量因为战斗人员的循环更迭,而陷入僵持。
精锐之间的战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破阵建功,非是那么容易,更多时候都是在见招拆招,维持整体上的战局平衡。
夕阳落山之前,赵宁看着没有分出胜负的两军战阵,让范子清下令敲响金锣。
几乎不分先后,吴军也鸣金收兵,刚刚杀得难解难分的两座大阵,各自偃旗息鼓,双方将士潮水般往后退去。
直到退回了安全距离,双方战阵中这才派出一队队将士,到之前的战场上收敛尸体,清扫战场。
这个时候,双方战士哪怕是面对面了,也没有人杀向对方,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诡异而和谐。
“吴军作为进攻方,在整体上没能迫使我军大阵后退一步,可谓是全功尽弃,平白丢下满地尸体,真是颜面无存呐。”
常怀远摸着下巴笑呵呵地道,这一战反抗军虽然也没什么战果,但他作为自己人,当然得为同伴说话,顺便贬低、嘲讽一下对手。
赵宁没有接茬。
之前两军奋战的时候,他就在观察战场情况,力求不漏过任何一点细节,以便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做出调整,从而积累优势弥补短板,为大军的胜利一点点奠定基础。
今日这一战两军伤亡都不大,伤亡数量也相差无几,如果
维持现状一直打下去,胜负不知何时才能分出。
倘若两军意志差不多,那战斗到最后的结果,无疑是以平手告终,进攻的人撤军,防守的人大功告成并且也无力追击。
今天是侍卫亲军进攻反抗军,但费县这一战是反抗军进攻吴军,平手的结果只会是吴军守住城池,而反抗军怏怏退走。
那不是赵宁可以接受的结果,也不是大晋争夺中原的大目标下,能够接受的侧翼局面。
一日的持续观察,赵宁颇有所得。
不进攻,这一战是胜不了的。
不进攻,费县就拿不下来。
反抗军的整体攻势并无进展,但也有一些战阵取得了成果。
夜晚,大军的伤亡与杀敌数统计出来后,由范子清拿到中军大帐禀报给赵宁,赵宁快速扫了几眼,没有任何出乎预料的地方。
“今日与侍卫亲军交上手的三个大营,前两个大营各自奋战两个时辰,最后一个大营作战一个时辰上下。大帅可有示下?”
范子清询问赵宁有没有什么吩咐。
字面上是询问,语气上却很笃定,范子清确认赵宁一定会有吩咐。
他听陈奕等郓州军老将不止一次说过,当初他们与天元大军对垒时,每战之后赵宁都会有训示,博尔术强攻郓州那段时间,赵宁更是每天都对部曲有所指导。
郓州军能在国战初期,以堪堪守住郓州城的战力,在时隔几年之后,转攻为守击溃博尔术主力,获得如此之大的成长,便是因为赵宁不间断的调教。
那是日积月累一点点提升的实力。
“今日之战,有一些部曲攻势不错,突入敌阵颇有斩获,有一些部曲阵脚不稳,被侍卫亲军压着打。”
依照白日的观察,赵宁点出了两个极端情况,并且将那些部曲的番号给了范子清,让对方将相应的指挥使、都头、队正叫来。
——大军列阵时,各部在什么位置、大营小营是怎么排序的,赵宁一清二楚,所以白天打得好的是哪些大营小营,作战不利又是哪些,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
没多久,范子清带了一群将校来到大帐。
坐在帅位后的赵宁挥了挥手,让人给他们找来坐垫放在地上,等到数十名将校坐下去,他不急不缓地道:
“今日一战,战况胶着,我们与吴国侍卫亲军并未拉开差距,就连伤亡都处在同一水平。
“反抗军从成立那一天开始,一向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像这种拿敌军没办法的情况,鲜少碰到。
“诸位,若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我们就得在这里丢下成千上万同袍的尸体后,灰溜溜退走。
“这可是你们能接受的局面?
“大战之前,你们一个个骄傲自满,自恃精锐不把吴军放在眼里,以为稍微用力对方就会倒下,现今如何?”
赵宁的质问并不如何严厉,但字字掷地有声,说得众将校满面羞愧,低头不语。
这个时候表露必胜决心,说什么再接再厉明日必定战胜吴军,那都是虚的,真要有本事,白天在战阵上做什么去了?
这些反抗军的将校们,尤其是那些作战不利的将校,一个个惭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敲打一番,警示警示军中的骄傲轻敌思想,赵宁也就翻过了这篇,这会儿把将校们叫来,主要并不是为了这个。
赵宁接着道:“战事没有进展,敌阵没有击破,首先得反省自身,第九军左营第三指挥的指挥使,你来说说,今日你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