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个花园?”
公馆里光花园都不只一处。有中心花园、后花园、还有天井花园。就是这个禁院,也还有自己单独的院中的小花园。
“中心花园吧。”
公馆中心花园的那条长廊下,还是上次的位置,还是上次一样地,两人同方向地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长廊的桥廊上,面对着面前一片盛开正浓的红绿美景。
虽然空气中依旧带着几许暑热,但阳光已褪去了午间的那种灼热和刺目,带着些温柔地斜照着大地,为园中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微风将阵阵的花香吹入鼻中,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美好,但萧天脑中那不好的意念,却越来越强烈。
因为上回也是在这里,她对他说,她不能属于他。
果然,采月一开口就直接说了她的想法。
“萧天,我不能跟你回中国!我了解你,你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舍弃事业的男人!你天生地被人需要,也习惯了被人需要,被人需要就是你的需要!”
萧天立刻就激动了:“我被人需要了这么久,现在我只知道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眼前的花园里,是颜色各异、形态各异的各种花,美丽极了,也妖娆极了。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花香袭人。
所以,她一定要来这里,有些话才说得出口。不然,在一个避塞的小空间里说出接下来的要说的这些话,她怕那过于沉重的悲伤,当即就会把她压跨。
她的目光从那些美丽的各色鲜花上微微收回,低垂着眼目。
“现在你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因为我们分开的时间太长太久了。但当重逢的激动和喜悦过去,你就会后悔,就会觉得不值得。而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为了我而放弃一切?即便你肯,我也不愿意。”
萧天只觉得心口有团如岩浆般热的东西,像火,又有块凉得刺透他心的东西,像冰。
“所以,你又要离开我?”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出这句话来,然后,不等她答话,他猛地将她的轮椅转了过来,让她与他面对面地对视,然后冲着她就大吼起来。
“你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这算什么?喂我吃完了一顿大餐,然后紧接着又猛敲我一顿大棒?你这狠心肠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对我就最狠!”
采月抬起一只手来,试图抚摸他的脸庞,更抚平他的情绪。他气恼地将她的手挥开了。她再次抬手、他再次挥开,她又抬手,他还是挥开。
她没有再抬手,就只是心痛地望着他。
萧天瞪着她,继续愤怒地控诉着她。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倔?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样地理智到冷酷?我就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就愿意为了占有你不顾一切。为什么你就不可以为了我,冲动一回、自私一回?也不顾一切地占有我一回?”
她再次抬起了手,抚向了他的眼角。这双眼,她从十五岁时起,一直恋到现在的。当初月夜下的一面之缘,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了一生沉重的代价去爱他。
如今,这爱经历了长久岁月的洗涤和磨砺,不仅没有丝毫的褪色,反倒比以前越发地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说她傻,她也觉得自己傻,傻得不可思议,但她就是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她的选择依旧会是——倾尽一切地爱他!
这一次,萧天没有再挥开她的手。
她用手指轻轻地顺着他的眼角,描摩着他眼角的那两道细纹,她觉得哪怕就是他的细纹,也是充满了无穷的男人的魅力。
她温柔而又坚决地看着他的双眼,眼中是无限的深情。
“就因为我自私、就因为我想完全地占有你,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要保全我们的爱情!我绝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放弃一切,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将来为此而后悔。
既然我努力了这么久,也不能让你放下我去找寻新的幸福,那我就想彻底地自私一回。我要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让你一生一世都记得我,只记得我的好、只记得你对我的亏欠,而不是我对你的亏欠!”
萧天急急地道:“可是,我愿意!我就愿意什么都不要,就只陪着你!我不觉得我为你放弃了什么,就是让你亏欠了我。你也不要想。”
采月笑了笑:“你现在当然会愿意!”
萧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以后也会一直愿意的!为什么你就不可以相信我一回?为什么你就不可以为了我,努力试一回?”
采月看着他,还是笑了笑。
“不必试了,因为我了解你!你的确可以做到用下半生来陪着我,但你的快乐会失去,你的活力会失去!你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你过不了普通人平凡的生活。
如果让你陪伴我的代价,是让你失去你自己,那我宁愿不要这种陪伴!而且,到了那时,你认为这种只有一副的陪伴,还有什么意义吗?我是个贪心又残忍的女人,我宁愿永远失掉你的人,也要永远得到你的心!”
萧天惨笑了一声。
他居然忘记了,他所爱的这个女人,总是为未来而筹谋的,从小就这样,现在当然还这样。她看透了生死、也经历过了生死,但江山易改本性却难移。
金钱权势不过都是一场空,连她的命都随时可能会没有,所以,她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但她却把感情抓得更紧了,因为这是她现在活着唯一想抓住、也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只是,她想要的爱情,却是以这种非占有的占有方式来拥有的。
因为,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而且,越是美好的东西,存在往往太短暂。所以,为了永远拥有,她选择不要拥有!
得不到的和永远失去的,永远都是最珍贵的、最怀念的。
就像林宛云的死,成为了他心中永久的痛,她用永久的死亡,永久的占有了他的心。
萧天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看着这个让他的心重新活过来,现在却又要封杀他心的女人。她眼中的神色是那么的温柔,又是那么的冷酷。温柔到他宁愿付上一切,只求讨得她的欢心。冷酷到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他如何求她,她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他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终于忍受不住,当着她的面,毫无尊严地流下了男人的眼泪。
“你这个狠心肠的女人!你这个魔鬼!你这个要人命、吃人心的女魔鬼!”
采月果然像个女魔一样,嘴角微弯地笑了,很美地笑了,可两窜晶莹的眼泪却同时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我就是要你的命,就是要你的心!你给不给?给不给我?”
萧天也笑了,狼狈地脸上带着眼泪地笑了。他怎么可能不给?
“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是我给了,你不许嫌不好,更不许退货!”
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脸上的眼泪越发地多了。
“不退!全款我都已经付过了,想退也退不了了!而且,你那么精明,我怎么退得了?不退!就是再亏,我也不退!”
萧天也笑出了声,“那我们拉勾,谁都不许反悔!”
采月说了声“好”,就冲萧天伸出了小指。
两人都像孩子一样地很认真地拉了勾,又大拇指对着大拇指,很用力地印了印。
完了,萧天看着她,又还是紧拉着她的手,将他的脸藏在了她的手掌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含糊而哽咽在说道:“可是,丫头,我还是…还是希望你…希望你反悔!”
采月感觉自己的手心,湿了,那是萧天的眼泪,很多很多的眼泪。
那眼泪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流,甚至打湿了她薄薄的细麻筒裙。
她怎么强忍都实在笑不出来了,只是眼睛不转地看着眼前的爱人,没有安慰,只有流泪、流泪、不断地流泪。
夕阳慢慢西斜,金色的太阳变红了,如血一般地挂在天边。
杨玄的书房里,杨玄又在抽烟了,一支连着一支,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满是堆积的烟头。
晚餐时,采月没有又和萧天单独享用,而是和他一起去了主楼的主餐厅。
萧天整餐饭基本没说过完整的一句话,只是对杨玄和采月的话,吐几个单音节的字做为回应。
采月也基本是低着头吃自己的,连身旁的杨越好几次找她说话,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
杨越一天没有见到妈妈,心里很是委屈,用餐时,很粘着阿母。见阿母也不似往常一般那么温柔地看他和他说话,心里就更是委屈,连饭都不想吃了,非要侍女抱他下来,又自己爬上采月的膝头,要阿母亲自喂他吃。
杨玄坐在主位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也基本上没说太多话,脸上的神色更是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