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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空下,一支大军默默行进在官道上。
韩世忠骑在战马上,面色阴沉。
一旁的杨惟忠见状,问道:“良臣何故于此?”
“都统,俺就是不服。”
韩世忠恨恨的道:“明明是我二人定计谋划,却只给了三万兵马攻打禹城,城中可是有十几万张迪残部啊。他辛兴宗率两万兵马在高唐以逸待劳,美其名曰支援,可实际上就是想捡现成的功劳。”
禹城与临邑,都驻扎了大批反贼。
西军兵分两路,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但具体怎么分兵,这其中却大有讲究。
按理说,临邑城中只有六万余反贼,且在天寒地冻中,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几乎已经废了一大半。
还能拿得动刀枪作战的反贼,十不存一。
只需派遣两三万西军,配合军中战俘做先驱,便能轻松拿下。
反倒是禹城,早早地便聚集了十几万张迪残部,这些反贼修养多日,各个都是能战之辈。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可梁师成却只给了杨惟忠三万兵马,外加五万战俘。
若是野战,三万打十几万,韩世忠根本不虚,但攻城就不一样了。
哪怕双方战力、军械差距巨大,可想要打下十几万人坚守的县城,却极其艰难。
而待在后方的辛兴宗,明显是打算摘桃子。
待到双方筋疲力竭,损兵折将之际,再率两万兵马亲至,一举攻下临邑,夺得头功。
一如当初南征方腊之时,想他韩世忠历尽千辛万苦,将生死置之度外,孤身潜入清溪峒,活捉了方腊。
结果,辛兴宗却当着他的面,将这泼天的功劳抢走。
韩世忠越想越气,一拳砸在马鞍之上。
杨惟忠温声安慰道:“良臣需知为将者,当先治心。战场之上,最忌心浮气躁。梁相公有此安排,定有其思虑。”
对这位后辈,他格外欣赏。
武艺高强,彪勇善战,最难得的是极有天赋,于战阵一道,常常一点就通,并举一反三。
多多历练,未来定然能独当一面,威震一方。
“哼!”
韩世忠反驳道:“有甚思虑,之所以如此,不就是因为辛兴宗乃童贯心腹么。都统忘了南征方腊之事?”
闻言,杨惟忠一阵默然。
平定叛乱,本该使雷霆手段,迅速将其扑灭,一战定乾坤。
如此一来,便能震慑宵小。
若辛兴宗与他们合兵一处,绝对可以赶在年节之前,平定济南府的一众反贼。
可结果西军内部却因功劳之事,勾心斗角。
忽地,一点冰凉自手背上传来。
杨惟忠微微抬起头,只见天空中开始飘落点点雪花。
“下雪了!”
韩世忠喃喃自语。
杨惟忠深吸一口气,高声吩咐道:“命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命吴玠统五千步卒殿后!”
大军行进,是有讲究的。
正常情况下,是由步兵在前开道,统帅坐镇中军,其次就是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最后才是骑兵营。
若遇大雪天气,就会换成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分出一部分步卒殿后。
不管怎么样,永远不会将辎重车队孤零零的落在最后面。
雪越下越大,整片大地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
李黑虎看着门外的大雪,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孙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大当家,方才探子来报,刘光世率领的左路大军,已进入临邑境内,属下估摸着休整一两日后,只待大雪一停,便会开始攻城。”
李黑虎回过神,问道:“杨惟忠呢?”
“杨惟忠率领的右路大军还在路上,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最迟后日就能赶到禹城。”孙志答道。
闻言,李黑虎沉吟道:“高托山手下一群残兵,撑不了多久,只希望老七与老九能多抵挡一阵子,为我们拖延时间。”
高托山挡不了西军,他们心里早就知道。
之所以接纳他们,不过是当作炮灰用罢了,这一点高托山自己也心知肚明。
而在临邑后方,相距不过三十里的新市镇,才是真正阻挡西军之所。
新市镇虽只有一万黑山贼镇守,但战力却远不是高托山之流能比,军械也更为齐。
纵使西军能拿下,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禹城,则是关乎胜负的主战场。
“急报!”
忽地,府衙外传来一声高叫。
大堂中的几人心中一凛,孙志高声道:“进来!”
下一刻,一名鹞子急匆匆跑进大堂,抱拳道:“禀大当家,今日一早,张进派遣五万人出城,半途伏击杨惟忠率领的西军!”
“甚么?”
孙志等人面色大变,齐齐惊呼。
李黑虎面色阴沉,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谁允许这蠢货自作主张?”
张进乃是张迪的堂弟,张迪身死后,这厮便率领残部难逃,躲进了梁山泊。
前阵子,李黑虎派人暗中联络,两方一拍即合。
于是,张进带领残部入驻禹城。
在原本的计划中,禹城就是个诱饵,十几万人固守之下,西军一时半会拿不下。
利用禹城拖住西军右路大军,待对方攻城之际,李黑虎则率精兵突袭。
届时,张进趁势反攻,前后夹击之下,哪怕西军彪悍,也只有溃败的份儿。
西军右路大军一败,他们便可整合军力,北上驰援新市镇,与西军决一死战。
现在,张进竟擅自行动,极有可能导致先前的布置,功亏一篑。
“五万反贼,伏击三万西军,呵!”
孙志气极反笑,真不知是该夸张进勇猛,还是骂他猪脑子。
这蠢货是忘了张迪怎么死的了么?
竟敢和西军野战!
别说你五万人了,当初张迪最巅峰时二十余万人,还不是被刘光世几万人打残。
寅先生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将伏击的五万人叫回来,不能平白浪费战力。”
“来不及了。”
李黑虎摇摇头,冷着脸道:“今早出发,又是轻装上阵,只怕这会儿已经与西军交上手了。”
“哎!”
寅先生叹了口气。
如今,他们也只能希望那五万人少死一些。
……
……
“杀啊!!!”
白雪覆盖的山谷中,无数反贼从官道两旁的山中俯冲而下。
喊杀声汇聚在一起,似乎将满天大雪都冲散了。
杨惟忠端坐于中军马背之上,面色并无慌张,吩咐步卒摆开军阵后,沉声道:“韩世忠!”
“末将在!”
韩世忠抱拳应道。
杨惟忠下令道:“现命你领骑兵营突围,伺机而动。”
“末将遵命!”
韩世忠也不废话,立刻打马赶往前军的骑兵营。
西军骑兵并不多,杨惟忠统御的右路大军只有一千骑兵,且还都是轻骑。
骑兵一旦被围困,战力将会大跌,只有跑起来的骑兵,才能发挥真正的战力。
突围之后,游弋在外,伺机而动,才是正确的。
轰隆隆!
马蹄奔腾声响起,韩世忠一马当先,率领骑兵营冲出重围。
这支一千人的骑兵显得并不起眼,如潮水般的反贼,嘶吼着朝官道上的大军冲去。
不得不说,得益于这场漫天大雪,遮盖了脚印,遮掩了西军探子的视野,张进麾下这群反贼的突袭很成功。
但他们面对的,是整个大宋最精锐的西军,统帅更是威震西北的杨惟忠。
在一阵阵金鼓声中,近三万步卒摆出龟背阵,盾手竖起大盾,顶在最前方,一杆杆长枪架在盾牌之上。
噗嗤!
第一个冲到阵前的反贼,瞬间被三五杆长枪扎穿身子。
身上的竹甲,根本无法抵御带有破甲棱的枪头。
然而,却无人在意。
下一秒,成百上千的反贼蜂拥而至,如潮水般重重拍打在西军组成的阵型之上。
喊杀声、惨叫声、嘶吼声……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杨惟忠端坐马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脑中已经开始思虑接下来的局势了。
另一边,突围之后的韩世忠,并未远去,而是率领一千骑兵,不断在战场外围游弋,左突右奔,采用风筝战术不断射杀反贼。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早早结束了。
意识到西军是块硬骨头后,反贼们便一哄而散,丢下三千余具尸体后,向着四面八方逃走。
见状,吴玠提议道:“都统,这些反贼应该是驻扎禹城的张迪旧部,机会难得,不如末将领兵,将其一网打尽!”
“穷寇莫追,山高林密恐有伏兵。”
杨惟忠摆摆手,否决了这个提议。
吴玠点点头,不再多言。
抬眼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空,杨惟忠吩咐道:“着随军书记统计伤亡,吩咐士兵就地扎营。”
“得令!”
吴玠抱拳应道,转头离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韩世忠一手架马,一手持弓飞奔而来。
来到近前,他放缓马速,问道:“都统怎么不追?末将方才已遣斥候查探过,附近并无伏兵。”
这些反贼跑得忒快,他还没杀过瘾呢。
杨惟忠趁机教导道:“将帅者,要学会把目光放长远,切莫在乎眼前的得失。天黑雪厚,即便追上了也不过多杀千把人,平白浪费时间,于大局无益。”
“末将明白了。”
韩世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
淄川。
韩桢占了郡城后,并未住在城中,而是一直待在军营里,一边等候小武与魏大汇合,一边操练士兵。
同时,吩咐郡城中的匠人加急制作爬犁。
百姓若闲来无事,也可制作,按照五百文一架的价格收购。
这可把城中百姓高兴坏了。
爬犁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会些木匠手艺的人都能做。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整片大地白茫茫一片,积雪足有两尺厚。
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淹没到大腿。
如此厚的积雪,若没有爬犁的话,大军一天下来怕是连十里路都走不了。
第五日。
雪虽停了,可却没有放晴,天空依旧阴沉。
在呼啸的寒风中,魏大终于来了。
白虎堂内,魏大高声道:“末将幸不辱命,长山、邹平二县均已拿下。”
韩桢安抚道:“魏都统辛苦了,且喝碗热汤,驱驱寒意。”
接过士兵递来的大骨汤,魏大坐下后,小口小口喝着,满脸享受之色。
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下肚,魏大只觉腹中暖洋洋的。
韩桢问道:“长山县主簿吴道敏,没杀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答应了吴怜儿,那就得办到。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马三狗的脸面,还是要照顾的。
“没有。”
魏大摇摇头,解释道:“此人倒是有些文人风骨,末将领兵杀进县衙时,他一心求死。不过看完信件后,便哀求末将送他去临淄。末将便让其带上浮财家眷,命弓手乡勇护送他去临淄了。”
“此事你做的不错!”
韩桢面露满意之色。
这时,一旁的刘锜出声道:“县长,如今魏都统已回来了,俺们何事出兵?”
韩桢沉声道:“三日后出兵!”
“得令!”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高呼。
……
……
“咚咚咚!”
沉重响亮的鼓声,在战场中回荡。
战俘们身披竹甲,手持兵刃,顶着寒风,悍不畏死的冲向禹城。
这些战俘,是之前俘获的高托山部将。
梁方平向他们许诺过,若能斩首一级,以往的罪责便一笔勾销,重新放归田间。
正因如此,这些战俘才会表现的如此勇猛。
冬日攻城,有利有弊。
深厚的积雪与寒冷的天气虽让士兵们行动迟缓,但护城河也被冻上了,大大减缓了攻城的难度。
同时,守城一方泼下的金汁与沸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一架架云梯,被战俘们竖起,靠在城墙之上。
在后方一阵阵箭雨的掩护下,战俘们将刀柄咬在口中,手脚并用,顺着云梯往上冲。
砰!
一块巨石从城楼上砸下。
一名战俘不幸被砸中,当场毙命,巨石下落时,连带着又砸中三人。
有战俘冲上了城墙,还不等站稳,瞬间便被七八柄长枪捅穿。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砖石上,眨眼间就被冻成坚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