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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9【与胥吏共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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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大堂内。

知州杨敬德端坐在堂案后方,当听到衙役禀报反贼大军压境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

强压下心头恐慌,他佯装镇定道:“反贼人数几何?”

衙役如实答道:“约莫万余人。”

杨敬德又问:“是哪一路反贼?黑山贼还是高托山?”

“这……小的不清楚,只远远看到反贼举着一杆韩字大纛!”

韩?

济南府这伙反贼头子中,好似也没有姓韩的。

正当杨敬德苦思冥想之际,一旁的通判李玉笑道:“不管来的是哪一路反贼,拢共不过万余人而已。郡城中有三千宣化军驻守,弓手衙役外加乡勇,亦能凑出一千。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么点人就想攻打我淄川郡,简直痴心妄想。”

闻言,杨敬德心中慌乱消散了不少,抚须轻笑道:“李通判言之有理,西军如今就在河北东路,不日便会发兵平叛,我等只需固守几日,反贼自会退去。”

司理参军趁机拍了一记马屁,笑道:“赖杨知州高瞻远瞩,料敌先机,提前调动宣化军驻扎郡城,下官佩服。”

杨敬德被这记马屁拍得心情舒畅,自得一笑,吩咐道:“着令三班胥吏,于城中各处张贴告示,安抚民心。告知百姓,不需惊慌,不消几日反贼便会退去。”

“下官领命!”

司理参军躬身应道。

就在这时,李玉忽地开口道:“杨知州,宣化军镇守郡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需得有所表示。”

杨敬德瞬间便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道:“李通判所言不虚,是该犒赏一番。”

旋即,他话音一转,皱眉道:“只是如今府库空虚,没有余钱赏赐。”

“哎!”

李玉先是叹了口气,忽地提议道:“对了,不如让城中富商大户捐一些。”

“捐多少?”

杨敬德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玉沉吟道:“二十万贯罢,府库再凑一些,应当够了。”

杨敬德拍板道:“好,就二十万贯!”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司理参军哪能不晓得他们安得什么心思。

这是借着反贼来袭,趁机捞钱。

造反和平叛,都需名正言顺。

同理,捞钱也一样,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和借口。

如此,哪怕富商大户们再不情愿,也得乖乖掏钱。

好歹是朝廷正五品大员,饱读圣贤书的士大夫,吃相不能太难看,巧取豪夺的话,名声还要不要了?

司理参军提醒道:“杨知州,这二十万贯……会不会太多了,只怕会引得富商大户不满。”

前几个月,趁着征收丁身钱的时候,已经敲过一笔竹杠了,着实让城中的富商大户们狠狠出了一次血。

眼下再来二十万贯,等同于用刀子割肉。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哼!”

杨敬德哼冷一声,拂袖道:“不满?如今天寒地冻,将士们缺衣少食之下,依旧勤勤恳恳镇守郡城,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周。你告诉他们,若是让反贼杀进了城,可就不是二十万贯的事儿。”

虽然觉得这种时期不应该过于逼迫城中那些富商大户,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司理参军只得点头应下。

“下官明白。”

“嗯,且去罢。”

杨敬德挥挥手。

……

却说仇牛进入城中后,一头扎进巷子里。

沿着巷子不断穿行,最后进入一间紧挨东城墙的酒店后院。

一进后院,仇牛转身关上门,并用门栓顶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喝骂:“你这泼才,真是狗胆包天,此地也是你能来的?”

转过头,却见喝骂之人是一个头戴青色小帽的伙计。

仇牛也不恼,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伙计面前晃了晃,同时迅速说出一句暗号:“宫廷玉液酒!”

见到令牌的瞬间,伙计一个激灵,赶忙躬身道:“见过军爷!军爷恕罪,实在是天色太暗……”

“不碍事,进去再说。”仇牛摆摆手,将令牌收起。

“军爷这边请。”

伙计说着,领着仇牛走进一间杂物房。

此刻,外面天色愈发黑了,伙计点上油灯。

借着昏黄的灯火,他这才发现仇牛满脸鲜血,看上去格外骇人。

方才在院子里,天色暗看不清,只当是污泥呢。

“军爷受伤了,俺去请大夫。”伙计作势便要出门。

仇牛一把拉住他,满不在乎道:“一点小伤,只是看着唬人,用不着节外生枝,稍后给俺寻些金疮药来就行。”

“那好罢。”

伙计顿住脚步,只得点头应道。

搬开角落的杂货,伙计在木地板上摸索了一阵,随即抓住一个拉扣,用力一拉。

下一刻,一打开木板被抬起,露出下方的暗道。

“军爷且先下去,俺稍后便送来吃食和金疮药。”

“好!”

仇牛点了点头,接过一盏油灯,顺着斜坡走下密室。

说是密室,实则就是一个更加宽阔的地窖。

还别说,相比起外面的寒冷,地窖中要暖和不少,如同一个温室。

地窖中,摆放着一副桌椅,外加几张床铺。

角落里堆放着几口木箱,仇牛走过去,打开木箱,入眼是漆黑的铁甲。

再打开另一个,则是各类兵器。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仇牛面色一紧,顺手从木箱里抄起一把手刀。

下一刻,就见五人顺着斜坡陆续走下来。

当看清来人时,仇牛放下手中的刀。

“见过都头!”

五人齐齐抱拳道。

这五人与他的穿着一般无二,身上套着破烂的粗麻衣裳,脚下一双草鞋。

仇牛问道:“只伱们五个?”

“嗯!”

一名士兵点了点头,苦笑道:“百十名宣化军堵在门口,拿着棍子一通乱遭,卑下等人拼着挨了几棍才冲进来。其他弟兄就没这么走运了,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根本进不来。”

闻言,仇牛不由皱起眉头。

八十个斥候,结果只进来六个,比预期的要少了两三倍。

仇牛吩咐道:“先歇息歇息。”

不多时,方才那名伙计下来了,跟着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

这间酒店乃是卓楼的众多分店之一,从掌柜到伙计,都是韩桢精挑细选的探子。

“军爷,这里是衣裳。”

伙计将食盒放在桌上,指着大包裹解释道。

简单处理了一番额头上的伤口,仇牛看向掌柜,问道:“胥吏接触的如何了?”

掌柜如实答道:“禀都头,已接触了大半,只不过这些胥吏狡猾的很,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嘿!”

仇牛冷笑一声:“县长早就料到会如此,之所以让俺们进城,就是为了给这些胥吏添一把火!”

掌柜问道:“需要我等做甚么?”

仇牛摇摇头:“不需你等出手,将郡城详细舆图给我。”

闻言,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递过去。

这份舆图虽比不得朝廷的精致,但却更为细致,每一条街道、小巷都标准的清清楚楚。

接过舆图,仇牛吩咐道:“你等去罢,免得引人注意。”

待到两人离去后,仇牛六人先是打开包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便开始吃饭。

吃完饭,一名士兵问道:“都头,眼下是个甚么章程?”

“莫要废话,睡觉,丑时行动!”

仇牛交代一句,率先来到一张床上躺下,盖上被褥,不一会儿便发出平稳的鼾声。

见状,五名士兵对视一眼,也纷纷躺下睡觉。

三更天。

油灯缓缓点燃,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地窖的黑暗。

睡了一觉后,仇牛精神好多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打开后,从中取出厚厚一沓类似传单般的纸张。

给每人分发了一叠后,仇牛交代道:“将这些告示张贴在各个大街小巷的路口,每人负责一片区域。遇到巡检莫要起冲突,能躲则躲。”

安排好每个人负责的区域后,六人出了地窖,打开后门,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

翌日。

张六儿打着哈欠,推开了房门。

紧了紧身上黑红相间的皂班服,提上水火棍,便出了门。

沿着巷子一路来到巷口,就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写的是个啥?”

“俺也看不懂。”

“祝老四,你不是进过学,识得字么,给大伙念念写的是啥。”

“好似是檄文,但格式又不对。”

“啥是檄文?莫要整些听不懂的,快且说说。”

“大意是,攻打郡城的反贼名唤韩桢,如今占据青州,久闻胥吏苦矣,欲与胥吏共天下。”

与胥吏共天下?

张六儿顿时一个激灵,脑中睡意尽消,慌忙走上前,口中呵斥道:“都围在这干甚?”

“没干甚。”

见是胥吏来了,围观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张六儿看着墙上张贴的告示,越看越是心惊。

除了方才那祝老四说的之外,下面还有一系列官员的名字。

何隽,临淄人士,祖上三代皆为胥吏,现任寿光县知县。

卢岩,临淄人士,父兄皆为胥吏,现任寿光县县丞。

项晖……

咕隆!

张六儿咽了口唾沫,心惊之余,还有一股向往。

胥吏,真可为官?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张六儿一把撕下墙上的告示,匆匆赶往一处巷子。

他留了个心眼,并未去府衙,而是先去了自己的上司许都头居住的街道。

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院落,许都头正在客厅里吃早饭。

“不去府衙上差,来本都头这干甚?”

许都头瞥了他一眼,吸溜着碗中的稀粥。

从怀中取出告示递过去,张六儿低声道:“许都头,这是俺方才在巷头墙上发现的。”

“甚玩意?”

许都头起先并未在意,随手接过告示。

只是一看之下,面色顿时一变。

放下手中的陶碗,许都头面色凝重的问道:“可有旁人看过?”

张六儿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道:“有,俺发现时,已有十数名百姓在围观。”

许都头追问道:“都是哪些人,你可认得?”

“许都头,许都头!”

不待张六儿回答,院外再度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又一名皂吏,手持一张告示,惊慌失措的快步跑来。

见状,许都头心中咯噔一下。

坏事了!

许都头抢先问道:“这告示可是在巷口发现的?”

那皂吏先是一愣,旋即惊奇道:“许都头真是神了,确是在巷口发现了,当时有不少百姓聚集围观,俺觉得奇怪……”

张六儿神色忐忑道:“许都头,这告示该怎么办?”

“如实上报!”

许都头咬牙道。

一南一北连续两个巷子,都出现了相同的告示,那就说明其他大街小巷也有。

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只能上报。

……

“青州竟然陷落了?”

府衙中,杨敬德缓缓放下手中的告示,眼中惊疑不定。

最关键的是,青州陷落,他这个淄州知州,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李玉面色凝重道:“杨知州,青州是否陷落,与我等无关。朝廷要治罪,那也是寻赵霆和刘宓。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份告示的内容。”

“与胥吏共天下?”

杨敬德冷笑一声:“胥吏俱都是些欺上瞒下,狡诈懒惰之辈,想靠胥吏夺天下,当真是可笑至极!”

在他眼中,胥吏乃是贱籍。

一日入胥吏,终生便是胥吏,子子孙孙经不得商,种不得地,读不得书。

就这样一群低贱的牛马,竟也有人要与他们共天下。

反贼就是反贼,狗肉上不了宴席!

李玉皱眉道:“本官担心的是,府衙胥吏受到反贼告示的蛊惑,万一铤而走险,对我等不利!”

闻言,杨敬德顿时悚然一惊。

郡城中六曹三班的胥吏,加起来足有千余人,而且出入府衙无禁止,一旦心生歹意,有一百种法子杀了他们。

念及此处,他赶忙吩咐道:“这……本官这就调宣化军入府衙,贴身护卫我等。”

说罢,杨敬德还是觉得不妥,提议道:“不如,将这些胥吏……”

“不可!”

李玉摆手道:“府衙大大小小的琐事,还需胥吏来办。否则我等官员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余,哪里忙得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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