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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直门外,平京第二医学院。
赵旭正在病理室内做着病理切片,得闻李源来寻,登时去了白大褂,洗手后跑了出去。
看到实验楼大门口一侧松树前站着的李源,赵旭高兴的急步上前要握手。
不过李源看着他湿漉漉的双手,呵呵一笑,抢先一步拱手道:“赵师兄,给您拜个晚年。”
赵旭见之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歉意道:“实在抱歉,知道老弟你来找我,激动之下,洗了手都没擦干就跑出来了。”
李源还是奇怪,当面问道:“师兄,能否问一句,你和黄超民是什么关系?他自作孽不可活,随他怎样好了,你怎么这么热心?”
赵旭闻言苦笑道:“你当我愿意管这破事?不是他老子跑到爷爷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援,老爷子又吩咐下来了,我才懒得搭理这些。另外,咱家和黄家多少还沾些亲。黄超民的老婆,和我二伯娘是表姊妹……哎哟,甭提了。明明是他们以大欺小,现在他们倒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要打也是他们先打不是?”
李源乐呵道:“原来是这样……所以我就写了一封声明书,表明和黄超民、张建业并不熟,他们的事和我无关。”
赵旭闻言一愣,从李源手里接过声明书看了眼后,苦笑起来,不过也能理解,点头道:“就这么着吧,能有个交代就成。再说,现在也不是你说没事就能没事了。啧啧,黄超民那老小子平时太狂了,人缘不好。现在好多人都在落井下石,说他是日本特务。有关部门已经开始对他进行审查了……”
李源呵呵道:“和我无关,我和他真不熟。”
赵旭哑然失笑,想起第一回见李源时,看到这么一个俊秀安静的男生,他都觉得纳闷,自己堂姑怎么收了这么个小白脸当学生,姑父同意吗?
不过等李源仅凭号脉就号出他妻子怀了双生,甚至还精准的诊断出都是男婴后,他才自知小觑天下英雄了,原来中医也有少年英才。
这算是第一印象。
等李源进入第二医学院学习后,他也打听过李源的情况。
低调、勤奋、好学、天赋奇佳,这几乎是所有教授给他的评价。
这就让赵旭都有些吃味了,长的这么俊秀也就罢了,还是个天才。
医生这一行当,最烦的就是天才。
本来应该是越老越吃香的行业,非蹦跶出几个异类来,自然不讨喜。
这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等到黄超民、张建业事件传回来后,他才发现,伤寒赵家这个衣钵弟子,还有这样一面……
他爷爷倒是很高兴,因为老人家从来都认为,好人在这一行当里,是混不下去的。
有这么一位有手段的传人,伤寒赵家说不定还能发扬光大。
可惜,这位传承了赵家《甲乙针经》的小伙子,和他们这一房并不算亲近。
将声明书交给他后,没多说几句话就走了。
……
“呀,李源,你回来了!”
李源刚回到生化实验室,居然正巧碰上了班长邱蕊,邱蕊看到李源很是高兴的说道,旁边还跟着同班同学赵春菊。
李源客气道:“班长好,赵同学好,给您二位拜个晚年。”
邱蕊没好气道:“你少来!”
赵春菊就实际多了,笑眯眯道:“李源同学,从东北出差一趟回来,有没有带点土特产?”
李源想了想,道:“还真有!”说着,低头翻起解放包了,抬头时,手里多了两根羽毛,一根野鹅毛,一根野鸡毛。
洁白的野鹅毛送给已经绷不住笑的肩头乱颤的邱蕊,另一根红闪闪的野鸡毛送给精神凌乱的赵春菊,道:“二位别嫌弃,您先忙着,我去见见老师。”
说完进实验室了。
赵春菊瞠目结舌,指着李源的背影,对邱蕊道:“他他他他……”
邱蕊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不错,寓意挺好。走啦!”
赵春菊用蜀地方言骂起街来:“这娃儿哈戳戳!”
邱蕊哈哈大笑起来。
……
东辛寺胡同。
李源中午放学回到这边时,看到胡同里拴着两匹大青马正在吃干草料,旁边马车卸在了一旁。
他笑了笑,现在个人是没有马车的,只有生产队有。
想借马车,得花工分的,一天二十个工分,顶一个壮劳力两天的劳动了。
两架马车,那就是四十个工分。
这次来,付出代价不小。
早有在门里玩耍的小辈们看到李源回来了,一阵闹腾腾的“八叔”叫声此起彼伏,吵的李源脑袋都大了。
不过看到儿子李幸穿的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跟在一群哥哥后面疯跑时,李源一早上因为乱七八糟的算计而生出的浮躁气,一下就消散无踪了。
当然,儿子比较高冷,遇到这么多小朋友陪着玩,能叫他一声“爸爸”已经是给面子的了,再想其他就不礼貌了。
李源哈哈笑了下,让他们好好玩后,往里面走去。
李桂和七个儿子并几个大些的孙子都在庭院里聊天,今儿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
一群人看到李源进来,都笑了起来。
李源挨个问候:“爸、大哥、二哥、三哥……七哥,新年好!”
李桂打量了两眼后,点头道:“走这一趟顺不顺利?”
李源笑道:“顺利。”
李坤已经搬来小马扎,李源接过坐下后好奇道:“你不是去电厂实习了吗?怎么在这?”
李坤嘿嘿笑道:“今儿放假,我跟着师傅们才去红旗公社安装完变压器,还写了宣传标语,过年都没回家,今儿才放假。”
李源点头道:“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现在这些还远谈不上吃苦的时候。李域、李荷,你们学石油的,只会更苦。大庆那个地方,比你们想象的要难。但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哪有不吃苦的?”
二哥李江笑道:“他们中专毕业后,都是干部吧?能吃什么苦……”
李源拿下巴虚点了下李坤,道:“给你二叔说说,苦不苦。”
李坤嘿嘿直乐,道:“睡外面野地里,刮风下雨,上电线杆子。听年纪大些的师傅们说,遇到长虫是家常便饭,碰到狼也有过。电力人,就别想享清福了。现在连四九城都轮流限电,其他各地就更不用提了。我实习的时候,局长说了,要坚定苦干三十年的决心,不怕打狠仗恶仗,才能当好电力人。”
李源道:“一般的电力工人是最辛苦的,你们好一些,随着在工作中不断学习进步,晋升的速度会比较快。”
老大李池发话道:“学。哪个不往死里学,就往死里打。”
一群人哈哈笑。
这年月,哪有什么狗屁素质教育。
不让在家种地干农活,花钱供着上学读书,考好是应该的,这样的机会要不好好珍惜,还考不好,那只能黄荆条子伺候,再考不好,就不要念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
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素质教育的普及,孩子们开始出现了叛逆期……
这边父兄们聊的正高兴,忽然前面传来大哭声。
没一会儿,就见六哥家的儿子李坪抱着嚎啕大哭的李幸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孩子。
女人们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一个个急问道“怎么了”。
在得知是五哥家的李垣和李幸争皮球玩儿时把李幸推倒,脸上蹭掉了一块皮见了红时,五哥五嫂几乎同时快步朝李垣走去。
李垣这孩子颇有其八叔的灵性,巴掌还没到人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李源忙一把拦住五哥李海,娄晓娥也赶紧抱住五嫂,虽然心疼个半死,却还是笑着说道:“五嫂,谁家小孩子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您干吗呀您?”
五嫂是真气坏了,咬牙怒道:“晓娥今天你别拦我,这个狗东西不好好收拾一顿,我看他想上天!”
娄秀正和李家四个女孩子说话,听到动静出来后看到李幸在哭,脸上还有血色,心疼的不得了,却也不好说什么,一言不发过去接过李幸,抱里面去擦红药水去了。
李荷是亲姐姐,觉得面上过不去,朝脑袋上就是一巴掌,狠狠瞪了眼后跟着进屋了。
其他三个姐姐都一脸嫌弃……
这小十八,混的倒是人憎狗嫌的……
李海见之更是臊的不行,可能觉得脸丢大了,拳头攥紧要过去捶李垣,可一时又挣不开李源,气个半死,只能指着李垣道:“你今天不要跟着回家,爱滚哪滚哪去!敢进门一步腿给你打折!!”
李源乐道:“哟,五哥,那您这不是成十八吗?他一早闹着要在我们家住一晚上了。”
周围人都笑,李桂叹息:“咋叫这个名儿的都赖?”
一家人爆笑起来,大嫂子上前帮娄晓娥按着五嫂,笑道:“可不是吗?跟他八叔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源叫屈道:“咋就跟我一样了?我有小十八这么赖?”
大嫂子白眼道:“你忘了你抢李坤东西吃?一个肉包子刚拿出门,没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不用问,指定是八叔抢跑了。”
二嫂笑道:“李梅她们攒了那么长时间的瓜子舍不得吃,从过年开始攒,一直攒到夏天,等想吃的时候去看,就剩瓜子皮了。”
娄晓娥抱不平:“大嫂,那也不一定是源子抢的,也可能是被狗给叼跑了……二嫂,也可能是老鼠吃的……”
李源干咳了声,使眼色嘘道:“不能乱说话。”
这不打自招的模样,连娄晓娥都绷不住,和家人哈哈大笑起来。
五嫂还是过意不去,撂开了手,捂着肚子道:“哎哟,一会儿气的我肝疼,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李源正好见娄秀抱着李幸出来,他放开五哥,接过儿子,观察了下笑道:“没事,就蹭破了点皮。男孩子,正常。”
李母有些不高兴道:“十八这小东西就是讨厌,你推你弟弟干啥?”
李垣抽泣道:“我和他抢皮球玩儿,前面他都一直哈哈笑。我就推他一下逗他,没想着把他推倒……”
李母骂:“还犟嘴!你啥时候抢不行,非得你弟弟过生儿的时候抢?再犟嘴看我不屁股给你打八瓣!”
李源“诶”了声,道:“妈,行了。好不容易才把五哥五嫂的火气压下去……再说了,哪天都一样。他们是兄弟,闹着玩儿还分日子啊?咱家不娇生惯养,也不单宠一个,那只能让他们兄弟之间起隔阂,没事。”
李母连他也骂:“就你理多!你十三四了还哭着找我来告状的时候忘了?那会儿咋不讲这么多理?合着你受欺负了不行,你儿子受欺负就行?”
“……”
李源忽然指着李垣道:“过来,非让奶奶好好捶你一顿不可!”
一院子人又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阵娄振涛、谭月梅也到了,气氛反倒变得稍微拘谨了些。
尤其是谭月梅看到外孙脸上破了皮还是被人推的,更是直接掉下脸色后……
李垣到底没躲过一顿揍,娄晓娥有些尴尬,和娄秀劝起谭月梅。
李源倒是嘿嘿直乐,他不觉得尴尬。
什么叫人间烟火气,什么叫老百姓的家长里短,无非如是。
倒是娄振涛看着这个傻乐的女婿,心里的惊疑稍微少了些。
怎么看,也不像是心狠手辣的主……
可是,未免也太巧了些。
前一天才跟他打听过万家的住址,第二天万德海那个老东西就暴毙病死了。
而他刚给这位女婿提醒,万德海手下有黑手,可能威胁到他和家人的安……
娄振涛是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人,从不信会有那么巧的巧合。
但要真是李源做的,那他又是怎么办到的?
不管他是怎么办到的,杀伐果决到这个地步,已有枭雄之姿啊。
……
等曲终人散,李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又都回去了。
娄振涛、谭月梅也走了,李源则带着娄晓娥、李幸和娄秀,回到了北新仓那边。
回到家后,娄晓娥终于能抱怨了:“这样的日子,把脸都给撞破了……”
娄秀反倒想开了些,道:“男孩子在一起玩儿,难免的。再说了,妈来了一听是被人推倒伤的,当场甩了脸子,小十八也挨打了,可以了。”
娄晓娥反倒又不好意思了,道:“妈不了解情况,以为……五嫂也真是,咣一下就是一耳光,我看着都心疼。”
李源笑道:“没事。农家孩子,哪个不是这样长大的,早都习惯了。往后你们再带儿子回秦家庄,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别让儿子同辈们都觉得二十四弟是他们中间最特殊的一个,等儿子也这样想,那就完蛋了。
自己把自己高高架起来的人,都是蠢材,过的不痛快不说,还容易没人缘,越活越累。”
娄晓娥不是很明白,娄秀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源对大姨子笑了笑,示意她给娄晓娥分说分说后,道:“我去王姨那边坐坐,再去四合院那边露个头,你们歇一歇吧。”
又抱了抱儿子后,李源出门离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