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棠听下人说水方野醒了,立即扶着花老夫人去他的卧房。
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但仍旧很虚弱的样子。
花老夫人站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陆清棠,大概是想和他说几句话。
不过现在的谷主需要的是好好调养,说话太费力了,说不准见到老夫人哭,他还会跟着着急。
于是陆清棠便对她说:“老夫人,现在的谷主还很虚弱,别说是说话,就连正常吃东西都不行,您还是耐心地等几天吧。”
老夫人更急了,“什么,不吃东西,不吃东西怎么行,岂不是要饿死了?”
陆清棠摇摇头,“不是不能吃,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吃东西,这几天要吃一些清淡的流食。”
“比如米汤、稀饭,或者肉汤都行,回头你让下人准备就行了。”
说着,她打开床前柜子里的抽屉,拿起里头测量血压的仪器。
轻轻抬起水方野的手臂,她将老谷主的袖子往上卷。
一边卷,她一边对他说:“一会儿会有些紧,不要害怕,这是正常的,放松就可以了。”
说着,她把袖带缠在手臂上,同时打开血压仪的开关按钮。
看着血压袖带一点点鼓起来,水方野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紧张神色。
陆清棠低声说:“没事的,是正常的,你放松一下就好了。”
一旁的老夫人见状不由地笑起来。
她柔声道:“王妃的这些东西稀奇古怪的,我们都不认识,老头子难免会害怕。”
陆清棠摇摇头,“无妨的,一开始都会害怕,都是正常的。”
说完,她又去检查其他的仪器。
花老夫人看着陆清棠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水方野,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头会这么执拗。
不过是年轻时的一些矛盾,何苦推给下一代,让下一代也跟着受牵连。
现在好了,自己的女儿和仇人之子生下一儿一女,他依旧还沉浸在仇恨中,这有什么意思?
难道仇恨就比亲人更重要吗?
为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仇恨,竟然把自己给活活气死,当真值得吗!
花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回头再次看向水方野。
他也在看她,一滴泪顺着眼角往下掉。
她当即又心疼起来。
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她替他擦去眼泪。
这是后悔了吗?
后悔就对了,有这样一个好外孙女,还有三个曾孙子,还有什么仇恨放不下的。
这时候,仪器发出了滴滴的叫声。
陆清棠上前看了一眼仪器上的血压值,均在正常范围内。
拆开袖带,她将血压仪放进柜子的抽屉里,又对花老夫人说:“老夫人,您该出去了,让谷主好好歇一歇,晚些再来看他。”
听着她一口一个的老夫人、谷主,老夫人心里难受极了。
明明她是自己女儿的女儿,女儿已经不在了,她便是女儿留在世界上的骨血,却不愿意叫自己一声外祖母。
这很简单,她心里还是有怨言的。
是啊,换谁能够轻易原谅?
一个用噬心散对付她的外祖母。
一个要把她赶出门的外祖父。
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原谅!
除了这一点,花老夫人最羞愧的就是,她明知陆清棠救了自己,却仍旧坚定不移地给她下了药。她也不管噬心散对她造成的伤害,也不管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然而,这个被她怀疑过的外孙女还是将自己的丈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而且毫无怨言。
想想真的是很后悔,可后悔又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弥补一下这个外孙女,好让她心里头好受一些。
走出房间,花老夫人叮嘱两个丫鬟一定要好好照看谷主,然后看向了陆清棠。
陆清棠见花老夫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停下即将离去的脚步。
她咬了咬唇,轻声开口问:“老夫人有话要说?”
花老夫人满脸愧疚,她笑得有些勉强,“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陆清棠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不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即便时候再补偿,它能够将千疮百孔的人补偿到原先的模样吗?
她摇摇头,对花老夫人说:“老夫人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但我想告诉老夫人,有些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没必要将它戳破,戳破了大家都不好看。倒不如就这样顺水推舟,反正我也待不了多久,只要明天谷主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概,我们就从此天涯是路人。”
花老夫人的脸上露出失望之态,眼眸中闪出了泪光。
她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那王妃就先去休息吧,老身要去厨房给谷主做饭了。”
说完,老夫人转身离开。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陆清棠觉得心头有些被堵上的感觉。
看来终归是血脉相连,她始终都做不到毫不留情。
可她也做不到不记仇,这是她的本性,永远都不会忘记别人对她造成的伤害。
更何况,她分明救过她。
就算是怀疑自己,也不该用下药这种卑鄙的手段。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最不甘心的。
只可惜,她是母亲的母亲,她不能对她做什么,能做到的就只能敬而远之。
目送花老夫人离开后,陆清棠又去了花厅。
她还要去处理水方栎的胳膊。
还没到花厅,便听见水方栎的哀嚎声。
叫得那叫一个惨,听着实在是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老头就是最直观的写照。
这样的人她不想再看到,赶紧消失才好。
陆清棠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水方栎脱臼的那条胳膊,快速用力。
只听见他“啊”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被接了上去。
随后,水方栎便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张老脸疼得惨白,把旁边的葛氏都吓得不轻。
陆清棠看向葛氏,一脸冷漠道:“胳膊已经接上了,以后别在药王谷晃荡,否则我们见一次让你们断一次。”
她的话让水方栎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不敢再想起刚刚的滋味,在葛氏的搀扶下,他狼狈不堪地离开了药王谷。
站在药王谷大门前,他怎么也不甘心。
大哥真的活过来了?
他不信!
要是大哥活过来了,他不就当不成药王谷谷主了吗?
还有那个什么宸王妃,她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管药王谷的家事。
越想越生气,他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畏畏缩缩的葛氏,习惯性地抬起右手,他想给她一巴掌,想报复她记仇一事,却不想胳膊却疼得厉害起来,根本使不上劲。
水方栎疼得龇牙咧嘴起来,暂时放弃了想要教训葛氏的想法。
正在他想要同葛氏上马车离开,却在不远处的大路上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一支队伍。为首的人他认识,正是南州土司水星耀。
看他这副急切的样子,想来应该是来奔丧的。
如此正好,他可以跟着一起进药王谷里头一探究竟,看看他的大哥究竟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