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内,山谷外遍地芳草,谷内清净优雅。
谷主水方野独坐在书房内对着一双靴子叹气。
这双靴子已经破旧不堪,被浆洗得有些发白,但其针脚紧密,上头绣着的白鹤活灵活现,可以看得出做靴子的人十分用心。
做鞋子的人正是水方野的四女儿水星柔,二十多年前,因为观点不和,父女两人大吵一架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女儿。
女儿是懂事的,但也倔得像头驴,很是认死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找了她二十多年,一直杳无音信,即便他现在已经很老了,仍然不愿意放弃。
有的时候他就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当初真的错了。
收起思绪,水方野将那双靴子放进柜子里,起身回到了卧房。
卧房中,花老夫人在抹眼泪,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连忙回过身去。
水方野的喉咙哽住了,他知道,这是在想柔儿了。
可他已经尽了全力,仍然打听不到女儿的下落。
在二十年前,他还能偶尔收到水星柔慰问的信件和亲手做的衣裳鞋子,可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为了找回女儿,他特意举办了医神大会,为的就是吸引女儿的注意,可这么长时间来,还是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他怕的是自己死了,还是见不到女儿。
他大概可以猜出女儿已经遭遇不测,但她总有后人来找自己吧,他真的很想亲耳听见女儿再叫自己一声爹爹。
他站在门前,强行笑起,对屋内的花老夫人说:“夫人,还没睡呢,不是说今天累了吗?”
花老夫人也在强笑,她转过身,浑浊的双眸有些泛红,“不是在等你吗,人老了,一个人反倒不敢睡了。”
水方野点点头,走到床前伸手脱去外衣,花老夫人还像往常一样伸手接过他的外衣往衣架上头挂,却在此时听见外间有人敲门。
“谷主,老夫人,土司大人求见。”
水方野觉得奇怪,为何这么晚了儿子还会来找他,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被挂起的衣服又被重新拿起,花老夫人将衣服披回水方野的身上,水方野穿好衣服后又拿了一件小袄帮花老夫人穿上。
夫妻俩整理好衣物后方才来到外间。
水方野一眼就看到了嘴巴肿起的水星月,水星月眼泪汪汪地向他扑过来。
花老夫人着急起来,“月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一旁的水星耀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花老夫人一拳头打在肩上。
她冲儿子嚷嚷起来,“你怎么照顾妹妹的,你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水星耀哪里敢说是自己追她导致她摔跤,只说:“她自己摔倒的也要怪我,我一天天的琐事那么多,哪里有心思管她。”
说完,便看见水星月瞪过来的凶恶目光。
他也毫不畏惧地瞪还回去,“你还敢瞪眼,你敢把你今天干的事说出来吗!”
水星月立即缩缩脖子,又抱住花老夫人,一脸委屈巴巴。
他无奈摇头,又对水方野说:“爹,这丫头闯大祸了,她把朝廷来的人给绑山上去了,幸好我去得及时,才没能酿下大祸。”
看着水方野有些震惊的眸子,他继续道:“其实这才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们中间有个宸王妃,年龄大概在二十左右,和四妹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当时都吓坏了。”
话音一落,水方野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花老夫人便连忙开口,“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水星耀看着母亲急切的面容,有些迟疑,“只是……只是……”
他又看向父亲,“只是那个宸王妃和镇南王府有些渊源,只怕是有阴谋。”
说完,两个老人家都变得神色镇定起来。
镇南王府与土司府的仇怨已经有了好几代,或是因为土地,或是因为权力,见了面就会像是仇人一样。
到了他们这一代,关系似乎变得更僵硬了,甚至和镇南王府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两家人在一起打架斗殴,争权夺利更是常有的事。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土司还是水方野,他一边打理着土司府,一边把药王谷的医术发扬光大。
某天,有人来到药王谷求医问药,本着治病救人的心,药王谷接受了,却不想此人竟然是镇南王府的纪无轩。救已经救了,他们也没说什么,不想他竟反咬一口,说是药王谷给他们下毒,老镇南王爱子心切,当即就写折子弹劾水方野。
水方野被先帝痛斥,又被百官弹劾,漫天雪片似的折子差点没被革职。
水星耀气的不行,年轻气盛的他跑到渭南偷偷给老镇南王下了慢性毒药。
老镇南王被病痛折磨了许多年,现任镇南王纪无痕亲自来到药王谷求医。他三拜九叩,跪着来到药王谷,给水方野磕了很多头,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解药。也是在那时候,水星柔和水方野为此事大吵一架。
水星柔失踪了,老镇南王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所有人都猜测是不是她给老王爷治好了。为此,水方野就更生气了,她认为女儿胳膊肘往外拐,要不是花老夫人拦着,他都能对外宣告与水星柔断绝关系。
如今,女儿杳无音信,他们与镇南王府的关系依旧还是从前那样恶劣。
这个时候镇南王府会派人前来,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派来一个与水星柔容貌相似的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会不会像二十多年前一样陷害他们?
水星耀冲他们躬身道:“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二老一声,明天宸王殿下和那位王妃都要来土司府,就是想给你们二老提个醒,到时候千万别惊讶,上了镇南王府的当。”
水方野和花老夫人对视了一番,纷纷点头。
女儿已经丢失多年,这些年也有碰到长相相似的,他们二老都已经习惯了。
关系到整个家族,他们不得不谨慎,万一让镇南王府的人抓住把柄,那就是全族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不过他们也好奇,宸王妃究竟和水星柔能有多像?
……
第二天一早,水星耀带着水星月以及水方野老两口回到土司府邸。
他命人做好接待准备,打扫厢房,置办物件,待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墨则深的队伍也到了府门前。
水星耀带着水方野老两口,以及府内所有人在府门前跪迎宸王墨则深。
精致的马车上走下一人,其身材高大健硕,相貌俊朗。
他冷着脸环视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对众人道:“免礼平身。”
墨则深看着水星耀先行起身,然后扶起了水方野和花老夫人,两位老人家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背后的马车,似乎车里头有他们想见到的人。
他忍不住皱眉。
难道他们相见陆清棠?
可惜了,她不在。
墨则深站在马车旁,对两位老人家说:“这位就是药王谷谷主水方野老前辈吧?”
水方野满脸笑意地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宸王殿下,听说宸王妃也一同前来,怎么不见王妃下车?”
墨则深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又对水方野说:“王妃带着孩子们去溜达了,不会住在土司府,就连本王也只是住一晚,明天要去找王妃。”
水方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他与身旁的花老夫人对视了一下,“那王妃去哪了?”
墨则深用手指着东南方向,无奈道:“大概去了那个位置吧,具体的本王也不是很清楚。”
他很是无语。
昨晚明明说好的一起来到土司府,结果和纪文战聊了一会后,她就改了口,半路上又改道,把他一人丢下了,他只好带着几个侍卫只身前来。
那种失落的感觉就好像陆清棠不要他了一样。
他看向东南方向的位置,只期盼明天能够早点见到她。
此时的陆清棠已经到了母亲住过的那片世外桃源。
如今天冷了,只留下带着黄叶子的桃树,树下的桃核可以看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进入桃花林便是一片山间,众人弃车而行。
陆清棠一手牵着墨月,一手牵着墨茉,身后的墨宝被纪文战牵着,曾克一人抱了两三个大包裹,给苏木和蔻丹减轻了不少的负担,另外有几个侍卫也帮忙拿东西。
终于在穿过三路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茅草屋。
茅草屋不算很小,住他们这些人足够了,它依水靠山,吃喝不成问题。
身后的纪文战开口了,他对陆清棠说:“父王每年都会派人来这里两三次,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说说不定哪天娘就回来了,她这人爱干净,万一弄脏了看着不会不高兴的。”
陆清棠听完这话,回头看向他。
此刻他眼圈泛红,眸中似有悲伤的样子。
陆清棠叹了一口气,“我没见过娘,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不过能够住在她住过的地方,倒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娘她一定希望我们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像你这样垂头丧气的。”
好不容易走到茅草屋位置,纪文战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众人才得以进去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