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带着小宝珠四处逛了逛,霍达买了些吃的,买了几两救酒,回到了客栈。阴雨连绵的天气,还是缩在房间里,吃吃喝喝舒坦。霍达一口酒一口肉,二两酒一下肚,就变得有些絮叨了起来。“你今天做的这事,不对。”霍达摇摇头,颇为感慨。小宝珠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她跟她孩子还是得遭殃,所以干脆就不要管。”小宝珠却不这么认为,“曾爷爷说过,遇到了自己的缘分,就尽力去做,至于以后的结果,不需要多想,想多了是……是累赘。”她总算想起了这个词。累赘?霍达呵呵笑笑。什么是累赘?大概就是当年跟着爹娘要饭的自己。“来,你过来。”霍达招招手,示意小宝珠上前。借着酒劲儿,他话多了起来。“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有时候就需要自私一点。”“别人的活路,你就不用费心思找,只要找到自己的活路就可以了。”“我的话,你能听明白吗?”小宝珠点点头。她又不傻,当然能听明白。霍达笑笑,摆手示意让她回去自己玩。能跟小宝珠说这些话,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善意了吧。要把小宝珠扔在这地方,以后不用想也知道,她就算能活下去,过的也是乞儿的生活。他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这样,她晚死两天,自己的良心也好受一点。霍达突然又笑了起来。良心?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良心这种东西,它不是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吗。吃饱喝足,霍达往床上一躺,醉醺醺地睡去。小宝珠很懂事地洗漱完,自己爬上床尾,抱着被子,也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路上,早上,都是霍达喊醒小宝珠的。可这一次,日上三竿了,也不见霍达醒。小宝珠有些饿了,她摇晃一下霍达,“叔叔,我饿啦。”摇晃好几下,霍达都没动静。好不容易,才听他哼一声,缓缓撑开了一半的眼皮。“我……这是怎么了……咳咳、咳咳咳!”昨晚他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刚大汗淋漓,忽然又冷得哆哆嗦嗦。“叔叔你病啦?”小宝珠关切地看着他。病了?霍达自嘲,人真是有了钱就娇贵起来了。以前他过着苦日子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娇贵?“我去给你请大夫。”她拍拍自己鼓鼓的荷包,“我有钱。”“哎——”霍达原本是想让她别去,她太小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他原本也是要丢了她的。如果真丢了,那只能说明,她命该如此。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没烧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就算是以前沿街要饭,没的吃没地方睡,也没病这么严重过。难道这是自己的报应?他教唆小宝珠不要当一个好人,所以报应就来了?霍达胡思乱想着,头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外面乱糟糟的。外面,的确乱糟糟的。小宝珠一下楼,就见到人们正在四散奔逃。酒楼的老板,已经带着全家,打好了包袱,要走了。“出什么事了?”小宝珠问。“你们还不知道?”酒楼老板急匆匆说,“要打起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姑娘,你快回去告诉你爹爹,赶紧走吧,这里不能待了!”说完,他就领着家人走了。小宝珠来到街上。以往热闹的大街,此刻格外冷清。住在边境的这些人,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感应能力,倘若要起战争,他们总能早早预料到,然后赶紧逃走,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有特殊原因走不了的人,也会躲藏起来。街上,几乎只剩下了讨饭的。霍英威和霍盛垚远远地看着,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小宝珠。“他怎么让她自己出来了?”霍盛垚皱眉,“爹,要不咱干脆把宝珠带回去吧,不是要打仗了吗?”“打不起来。”霍英威道。他比其他人都清楚,敌国这次只是试探,打不起来,所以应该没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不过,那人怎么能让小宝珠自己出来呢?还没找到乐凡,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有他在暗处跟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小宝珠一路走一路找,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医馆。医馆里的大夫见了她,惊讶地不得了。“小姑娘,你家大人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呢?快回去吧!有危险!”“伯伯。”小宝珠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救救我叔叔好不好,叔叔病了,要是没人看他,他会死的。”刚才她已经找了两家医馆,不是没有人,就是不肯跟她去看病。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不肯轻易放弃。“我——”那老伯正要拒绝,就见小宝珠眼中流下泪来。她将自己鼓鼓的荷包,捧到大夫面前,“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去看看我叔叔,好不好?”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远比钱能够打动人。大夫犹豫了一下,“把钱收回去吧。在这时能遇到你,也是缘分,我先去看看再说。”说罢,他背着医箱,跟着小宝珠去了。小宝珠赶回来的时候,霍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这忽冷忽热的感觉,简直是要让他脱层皮。大夫示意他举起手腕,将手一搭上,顿时眉头紧皱。“叔叔很严重吗?”小宝珠担心地问。“我也说不好。”大夫说。霍达啧一声,“说不好是什么意思?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说不能治。”“我实在说不好。”大夫两手一摊,“你这病……”他这病,在这里不是第一例。凡是得了这病的人,都是忽冷忽热,一会儿烧,一会儿冷,浑身出汗。但谁都不知道病因是什么。有人说,这奇怪的病,是从敌国传来的,是敌国特意找了生病的人,来感染他们,好让他们全都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