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玩得开心了,晚上的考试自然是一片哀嚎。
不过相对于小孩子而言,大人的悲伤是沉默且丢人的,毕竟……果然如王月川所料,大人的考试,有近一半的人都得了丙。
甲等为优,乙等为良,丙等为次,丁等为滚,得了丁还学啥学,趁早滚蛋,这是书院里最常用的四个评级。
一般考三次丁等,就说明这学生要么态度不端正,要么实在是愚不可及,不是读书的料子,书院的先生就会寻到家长,对学生进行劝退了。
而这次好巧不巧的,考了丁等的人就有三个,一个是个老妇人,年纪实在是大了,本身就有点老年痴呆,经常忘事儿,一个是本不想学认字,却碍于面子过来装装样子的林春花,最后一个众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江老二。
江老二拿着自己写满了字的大叶子,一脸的难堪和不满,“我明明每个都写出来了,怎么会只得了个丁等?月川,你是不是弄错了?”
要知道,连他五十几岁的老娘林氏都得了个丙,他正值壮年,怎么会还不如他老娘?
王月川走过来,看了眼他手里的叶子,淡淡道“江二叔,你确实每个字都写了,但除了‘天’字,其他每个字都有错误,汉语拼音也是一样,分不清四个声调,导致你写的都是错的。”
“这、这……”
江老二一脸窘迫,被一个小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教,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嘲笑。
“我、我这是打乱了顺序写的,你自己没看明白,应该不赖我吧?”
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王月川微皱眉头,“可是,早晨上课的时候,我已经跟大家说过,书写应如何写,难道江二叔早上没听清吗?”
这话让江老二咋接?左右都是说他上课不认真,但一个大人考试不如孩子考得好也就算了,还不认真听课,岂不是让人笑话!
江老二把手里的树叶攥得稀碎,闷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王月川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微冷。
如今怀江一脉因为天灾早已大乱,西边又有北漠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天灾面前,平民百姓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那个小丫头身怀异能,心中有沟壑,必然是能在乱世指引出一条路的人。
若是这群人里,有那么几个拖后腿的,她又会怎么办呢?
……
翌日清晨,受了昨天的打击,早课的气氛不是很好。
江早早坐在李氏的身边打着哈欠,漠然地看着与一群人隔开一段距离的江老二一家,她也是没想到。最近一直在装样子低调做人的江老二,竟然选择第一个当起了刺头。
终究是吃不了学习的苦!
老林氏本来还没说不想学的,毕竟她虽然在家里横了点,但在村子里却格外的顺从,一辈子顺从惯了,也得过村里的好,以至于说了学认字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学。
但经不起林春花和江老二两人的撺掇啊!
昨天为数不多的三个丁等的人中,江老二两口子喜提两个名额,不及格率直接赶超了所有人,成为继老年痴呆的老妇人之后的倒数第一和第二,这得多丢人啊……
两人脑回路也是清奇,考了倒一倒二不想着加把劲儿,直接想了招釜底抽薪爷不学了!
只要我不学习,我就不会考倒一,一整个逻辑闭环。
林氏一想自己这么大年纪,学了确实也没什么用,何况,自家二儿子被一个小辈这么出言不逊,她若是没有表示,也显得太好说话了些。
于是,林氏不仅不去上早课了,还拿出了珍藏的腌猪肉出来,炖了一大锅咸肉粥。
那香味儿一飘,饿着肚子上早课的人哪还有心思听课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嗅了嗅萦绕在鼻尖的香味,悄悄捅了捅身边的人,趁着小先生不注意,说起小话,“诶,这味儿闻着像咸肉啊,江家老宅的人咋了?说不来上课就不来了,还搁外头煮这么香的东西……”
“怕不是受刺激了,”身旁的人讥讽一笑,朝江老二一家瞥了一眼。
“昨儿考试你忘了,咱大人加孩子一共三百四五口,就三个丁等的,除了梁家老太太得了丁,就属江老二两口子了,人梁老太都七十好几了,要不是家里人孝顺,早就……可江老二两口子才三十啷当岁,差点不如人梁老太。”
隔壁又有人凑过来道“这也就算了,大家都是头一回嘛,考个丁没多丢人的,可昨儿江老二还拿着他写的那东西找了月川,说月川批错了,你说,人月川四岁就启蒙了,好歹也是考秀才的,能不认识这么几个字吗?真是笑死……”
第一个说话的人脸色讪讪,憋着脸嘀咕了一句,“这江老二确实……就是不知道王叔咋都不管江家那几个,这课是说不上就能不上的吗?”
最后一句是纯纯的疑问句,因为说话的这人也有些意动。
不止是他,三百多人里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整个课堂不像昨日那样气氛紧张,时不时会看见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的人头。
王月川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朝坐在人群里的小奶包看了看。
发现小奶包正低着头,小脑袋一磕一磕地点豆豆……
王月川……
再看向李婶,李婶心无旁骛地抄笔记,若有所思的样子把所有都置身事外,包括自己摸鱼的闺女儿。
视线转向江四叔,江四叔抬头看天,低头看字,就是不跟他对视。
江木……更不用说了,这会儿正勤勤恳恳地写写画画,根本看不着他的眼神。
王月川无奈,只能把视线转向抄着手坐在江早早正前方的沈轻迟……
大家都是教学生的,虽然一个是文,一个是武,但总归会有点同病相怜的默契吧?
沈轻迟确实接收到了王月川的眼神,然后,他挺了挺清瘦的脊背,挡住了身后摸鱼的小人,掩唇重重地咳了一声。
“咳咳!”
一瞬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了,所有人都捏着木炭,齐刷刷地看向王月川,一副从来没开过小差的样子。
王月川……不是,有没有人能懂一下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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