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从接到消息往回赶,除去最早时候向学校和友谊商店请假耽误时间,所有时间都花费在路上。
但无奈交通不便,即使如此,回到永宁县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黄花菜都凉了。
她千里迢迢只换来高永昌的摇头,直言“吕非”的情况很复杂。
“我已经找过老同事和战友,都问不出具体情况,说是上面派人来带吕非去调查。”高永昌人脉广,得到的消息比较多,“省里说上面,那就是真上面。”
换句话说,他们找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白柳无奈,只能拜托高永昌继续找人打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突然没了,我也不能不管。”
更何况除了她,谁还关心吕非的死活啊,连个家人都没有。
高永昌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之前你三哥白杨过来也说过这些,你们不可能不管女婿,就是糖豆也认他是爸爸。”他顿了一下,“说来这件事我和冯国邦也打过招呼,但老冯年初的时候调动工作到了南边,他能督促这边帮忙,不能直接插手。”
吕非的所属关系在纺织厂,属于纺织厂借调到工程兵基地,照理来说属于有多层保护符,可现在却无一能用到。
恰逢当年赏识吕非的冯国邦离开,工程兵基地因为这两年的变动前途未卜,甚至不是传出要撤销的流言。
吕非现在的处境很微妙。
白柳下了火车先到纺织厂,她和糖豆还没有见面,具体情况了解不多,她还需要问清宋嘉应是否留下什么线索。
如果真的事发突然——
“高厂长,”她正色道,“我可能现在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总要提前打招呼。我考上了研究生,意味着我的关系已经从纺织厂撤出,不适合继续拿厂里的工资……”
无论宋嘉应有没有事,短时间内能不能回来,她的大方向不会改变。
机缘巧合已经在京城买了房,她上研究生不能拿厂里的工资也可以领学校的补贴,另外还有友谊商店的翻译工作……除此之外,还有复习书和习题册的润笔费。
沪城纺织厂和红星纺织厂的画稿也不知道后面要不要,不要紧,她走向更大的地方,该舍的就要舍。
“考上研究生是好事。”高永昌颇为欣慰,“你这个姑娘真是心气高,之前我以为上工农兵大学你能满足,没想到试着考研究生也考上了。果然我没有看走眼,好啊好,吕非同志还留过洋,你们——”
他说到一半,才想到吕非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如果放在早几年,这样莫名其妙被带走,以后的处境十分艰难。
可上面天天新闻说拨乱反正,应该不会再被戴高帽,具体却不好说。
到时如果不行,白柳和糖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
“我们不能乱啊,”白柳顺着说道,“管它外人的评价呢,上面没有定论,我就安心上我的学,天也塌不下来。”
白柳尽可能乐观,更让高永昌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我别的就不说了,你快回去看看家人吧,这几天糖豆也吓坏了。”
他想了想:“至于辞职的事情先不急,你九月才开学嘛,还有两个月,我们这个月或者下个月要出差,麻烦你了。”
谁嫌钱多呢,多拿两个月的工资也是占便宜。
白柳当即答应,随后马不停蹄赶回家。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刚走到家属院门口,竟然意外听到了糖豆的声音。
“糖豆,你爸爸是不是要蹲大牢了,你和你妈也要跟过去吧,以后你们就惨了。”
“你妈妈会不会跟你爸爸离婚呀,哎不对,你爸爸是你后爸,你妈去上学以后没有人管你了。”
“糖豆糖豆……”
糖豆快烦死了。
她不是怕人说这些废话,以前闲言碎语还少吗,但她就想听一些有用的话,来来回回这些话真没意思。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法官和公安,直接给我爸定罪?”糖豆说话也不客气,“你们爸妈知道你们这么厉害吗?小学毕业考试都差点不及格的小辣鸡。”
小辣鸡们:……
哦吼,糖豆期末考了第三,真了不起。
“那你也就考了第三,你咋不能超过福宝和周志军呢,你也是小辣鸡。”有人不服气反驳。
糖豆冷笑一声:“你考到第三再和我说话,倒数不配和我说话,对了,你们爸妈是大学生吗,小辣鸡?”
白柳隔着一段距离,差点扶额笑出声。
这小姑娘真会气人,也好,不吃亏就是好事。
她刚刚踏出脚步,就听到前面出来骂骂咧咧。
“你妈是大学生,你妈还克夫呢!前面克死了你亲爸,又害你后爸出事,你妈命硬。”
“狗崽子你说啥?”
“糖豆、糖豆别打了……”
一个晃眼,糖豆已经开始暴打面前嘴巴不干净的孩子们。
大家相差不大的年纪,算起来糖豆还要小一些,显然打架很难占便宜。
白柳神色一凛,猛地快跑几步——拉偏架。
她不承认计较孩子们的无心之过,但十几岁的孩子很难说出克夫如此恶毒的话,十有听家中长辈所说。
抓不到源头没办法,惩罚一下嘴脏的孩子没问题吧。
父债子偿多合理。
恰逢隔壁福宝和周志军、周志勇兄弟出来,看到糖豆和其他小孩发生矛盾,自然跑过来帮糖豆打人。
一来二去,不一会儿就成了群架。
白柳看糖豆并没有吃亏,默默退出“战局”,直接找到保卫科的人。
在厂区传播封建迷信,欺负比自己小的女孩,哪点说出来都是她占理。
终究她也快离开纺织厂了,何必为了所谓的面子委屈自己呢。
这窝囊气她不能受。
直到糖豆和一众孩子被拉开后,他们后知后觉从发现白柳竟然回来了,还真的亲耳听到一切。
刚刚还叫嚣讨公道的孩子家长瞬间没声音,说小话说到人家正主跟前,不太好看。
白柳习惯性摸了摸糖豆的脑袋,含笑看向众人。
“听说我克夫,那你们呢,不会是克单位吧?”
“刚刚谁说的,不如站出来说说自己,嘴贱是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