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楼低头,心里都替五皇子感到羞耻。
五皇子却毫无察觉,还在看着程玉关,等她表态。
片刻,又仿佛后知后觉道。
“啊,对了,四哥。还是要请示四哥,毕竟玉关小姐是四哥未婚妻。四哥,我邀请玉关小姐参加诗会,不知四哥是何想法?我知道,男子都不喜未婚妻抛头露面,但是近来京中多年轻举子。他们文采斐然,又心思单纯,让玉关小姐去露露面,应该也没有妨碍。当然,若是四哥介意,就当弟弟没说。”
程玉楼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这么拙劣的“离间”话术,连她们家黄莺儿都不屑用了,五皇子却这般,当着众人大喇喇说出来。
以后回想起来,五皇子会不会感到羞耻?
程玉楼想到这里,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五皇子天潢贵胄,以前哪里用得着这般心计话术?如今第一次用,显得笨拙又可笑。
当然,程玉楼知道,这计谋不在老套,管用就行。
因此,程玉楼低头整理好思绪,抬头看向大姐姐和四皇子,等待二人反应。
四皇子表情一言难尽,看着五皇子李克,摇了摇头。
“玉关想去就好,我不会介意。”
五皇子闻言,以手锤手,看向程玉关。
“太好了,玉关小姐。这下我四哥也答应了!”
程玉关闻言,稀奇的看着五皇子,吐口道。
“四皇子答应,我没有答应。”
五皇子闻言,大惊失色般。
“为何,玉关小姐这般天资,难道就这样浪费吗?”
程玉关却冷淡摇头,看着五皇子。
“我打算盘的天资你是没看到,否则,你恐怕要惊为天人了。”
程玉关一开口,程玉楼就感觉到熟悉的味道,使得她在心底忍不住小声惊呼,终于来了,毒舌。
程玉关冷淡无起伏的声音还在继续。
“五皇子今儿唱念做打,比戏台上的伶人还要卖力,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讽刺我文采平平,俗人一个,故意说反话?”
说着,程玉关拿起一旁的梅瓶。
“这只瓶子,是来的路上,我临时起意,路边五文钱买的粗陶瓶子。”
放下瓶子,程玉关看向五皇子。
“五文的粗陶瓶子,五皇子一张口就是古意盎然,若不是五皇子故意讽刺我,那五皇子的眼光,还真是特别。”
“若是那摊贩老板听到五皇子这么夸这粗陶瓶子,恐怕要立时磕头拜师,将五皇子的话摘抄下来,以后沿街叫卖了。”
程玉楼快要忍不住笑了。自家大姐姐不讽刺自己,嘲讽别人时,为什么这么有趣?
五皇子的脸色已经青红交加了。
程玉关却还是不停嘴,接着开门见山。
“五皇子今日作为,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五皇子真的开窍,不喜欢那些俗套的才女佳人,喜欢上我这个特立独行的生意人了?那恕我托大,直言相告。我这种人,脾气秉性太坏,五皇子把握不住,还是不要挑战了。”
说着,程玉关瞟了一眼李勉,接着道。
“今儿五皇子这般殷勤,我和你四哥就当你一时受了风,脑袋不清楚,不会给你传出去让你被人当作笑料的。”
说着,程玉关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程玉楼。
“五皇子,还请您尽快延医请药,及时收拢心绪。人一时意气上头,会做出些不正常的事儿,我们理解。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否则等五皇子头脑清醒之后,怕是出门都觉得羞恼难堪。”
程玉关就是属于,平常只看不爱说,但是一旦开口,就要倾泻而出,说破心思的那种。
眼下,李克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般直接将各人的小心思,开诚布公的挑明白的人。
遇到这样的人,他的用心便再也没有用处,极度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
没有弯弯绕,自然就不会有所谓猜忌,误会的产生。
怪不得四哥会喜欢上程玉关这个“莽撞人”,李克如今才算有些明了。
他们兄弟在宫中长大,虽然皇后娘娘性子直爽,四哥身位嫡子,从小到大,也免不了遭受他人言语的挑拨和计谋。
身在皇宫,这个到处都是规矩陷阱的地方,每个人都要步步为营,身位嫡子的李勉更要谨言慎行。
这种情况下,有程玉关这样一个透明的,有什么说什么,能让你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交往的人,只有皇宫出来的人,才会知道这是多么珍贵。
所谓大巧不工,说的就是程玉关这种吧?
被震惊多次,一时张口,却半晌无言以对。只能任由程玉关一口气说完,将他的心思揭下来扔在地上。
程玉关终于停嘴,李克张着嘴,看了看程玉关,又看向面无表情,眼中兴味的四哥,接着又看向程玉楼。
看着程玉楼眼中沉重,但是李克却总觉得程玉楼仿佛在憋笑。
不由自主的,李克伸出手指,指着程玉关,那手指还在气的哆嗦,他却说不出指责的话,怕再招来程玉关的一顿输出。只能含怒看向四哥。
“四哥,我做什么了,你就任由你未婚妻这么羞辱我?”
李勉却伸手,轻描淡写的将李克的手指压下去,开口劝解道。
“你四嫂从小在程家村长大,环境单纯,因此心性也单纯。”
看了程玉关一眼,李勉清俊的面孔含笑道。
“但是偏偏你四嫂从小便开始做生意,因此,有些洞察人心本事在身上。你知道,做生意讲究诚心诚意,双方都有诚意,这笔生意才能做成。若是过程中,有人在她面前耍心眼儿,她自然要指出来,否则生意难成,只剩嘴官司,浪费时间。”
李勉话中的“四嫂”两个字说的越发顺畅,自然,以至于五皇子都没察觉哪里不对,只有程玉关听着耳朵发痒,仔细一看,耳朵都红了。
“我…”
李克想说些什么。
四哥的话,是指他用心不纯?
五皇子想反驳,四皇子李勉却摇头,淡然开口。
“也许你四嫂太敏感,但是她也是为你好。五弟在宫里长大,习惯了开口留三分,用心弯弯绕。但是你四嫂不一样,她直来直往惯了。若是你听着觉得冒犯,相信我,你四嫂只是直接,并无其他心思。你看在四哥面上,多包容包容吧。”
刚赔罪,四皇子却话锋一转。
“你放心,今儿在马车上的话,出你口,入我耳,咱们几个都不会往外传,自然也不会让人看你笑话。”
“好了,到御街了,你们先下车回宫吧,我去送送你四嫂。你和玉楼小姐好好说说今日之事,别再生你四嫂的气了。”
说着,李勉叫了停车,果然让李克程玉楼两个人下车。
眼见马车车轮转动,缓缓离开,李克还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程玉楼憋笑陪同。
两个人就这般站在皇宫大门不远处的御街上,这里人影寥落,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的在御街之上,愣愣的站着。
半晌,李克回过神来,看向程玉楼。
“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我招惹你大姐姐。她说话只是倔强噎人吗?简直是刻薄!恶毒!”
李克狠狠地骂出来。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会像程玉关这么“直接”。
被人当众揭穿心里的小心思,这种羞耻感,李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承受。
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只想回到宫中,蒙头躲避,当这次的马车上的谈话没有发生。
程玉楼却一脸“我懂”的表情,看着五皇子李克。
“殿下,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大姐姐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噎人的很。没经历的过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感觉,仿佛被人扒了衣服一般,。”
“不过现在好了,殿下应该清楚知道大姐姐为人了吧,再也不用旁敲侧击的,通过我来了解了。”
程玉楼这话,仿佛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般,刺的李克再说不出指责的话。
“殿下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就像大姐姐说的,她这种性子,你能不能承受的住,毕竟,不是谁都是四皇子,有如此心胸的。只是直言直语,殿下就如此难以承受,那么程玉关的脾气秉性,殿下就更加难以包容了。若是她因此得罪人,恐怕殿下会难以容忍吧?觉得她给自己惹祸。但是,这些四皇子全部都能包容。他喜爱的,就是程玉关这个人。因此程玉关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四皇子眼中,都是可爱。”
“殿下,这样坦诚的感情,你没有拥有过,不懂他们之间的情感,殿下很难离间成功,还是别枉费心思了。”
撂下这句话,程玉楼转身离开。
都是大家小姐,有自己的骄傲。
李克透过她想要了解大姐姐,使心眼儿,就要承受别人的反击。
眼见连程玉楼也转身潇洒离开,李克有些傻眼。
这是他一天之内,两次被震惊到,还是两姐妹,一前一后的两次。
他几乎都觉得,这是他的水逆之日了。
他之所以这般对程玉楼,当然是因为清楚程玉楼对自己的迁就。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清楚的知道,程玉楼的追求。一个五皇子妃的名号,牵动着程玉楼多年,小意温柔的对待自己。
为何一时间,这种“迁就”突然消失了?
是程玉楼改变了目标,还是自己真的过火了?
李克独自留在御街上,被冷风吹,他自觉备受打击,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程玉楼则带着笑意甚至有些,雀跃的回府。
“小姐,夫人不是说要您顺着五皇子吗?您今日这般,看笑话就罢了,怎么还挑明说出来呢?以后,难道您不想面对五皇子了吗?毕竟,不是谁都是大小姐那般,有四皇子包容的。”
青禾看着小姐雀跃,忍不住提醒道。
程玉楼闻言,兴致瞬间索然,顿了顿,才解释道。
很难想象,一个千金贵女,要向自己的丫鬟解释自己的言行。
“今儿是个好时机,有大姐姐珠玉在前,我刺激他的这一两句,他根本不会往心里去。而且,我也是要他知道,我也是千金贵女,不是他可以随意对待的人。母亲也许能小意温柔的侍奉父亲,那时因为母亲本身就是小妾出身。我不是!”
说到这里,程玉楼的语气中,透漏出了一丝冷厉。
随即,程玉楼面上挂上笑意,看着镜子里的青禾。
“你放心吧,过了这一风波,以后,五皇子对我会更加在意尊重的。不信,等下次再看。”
见小姐说的这般自信,青禾迟疑的点点头。
“夫人让我看着小姐,但是这次事关重大,若是夫人知道,恐怕会暴怒。所以这次的事情,我替小姐瞒着夫人。小姐,您也要适可而止啊,分寸也很重要。毕竟,您不是大小姐…”
“好了!”
程玉楼摆手,
“不用你三番五次的提醒我!”
见提起夫人,小姐生气,青禾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
这次的风波过去,五皇子果然没有再到自己身边来继续纠缠。连偶尔碰见,五皇子也会匆匆告辞。
程玉关很满意自己的战斗力。
眼看要过年关。
年关年关,年底是一个关。
程玉关手底下几百号的族人,还有数量更多的伙计工人,每个人贡献高低不同,买卖差异,地段限制,种种原因,自然要安排好合适的工钱和红包,确保每个人都能拿到最合适的数字,让每个人都能高高兴兴的过年。
程玉关在铺子里忙的算盘飞起,李勉的副主考工作,也迫在眉睫。
转过年,就要春闱,到了最后阶段,学子的安置安抚,学宫的修缮收尾,每天也是忙的天昏地暗。
但是程将军两口子,却和陛下皇后,年底几次碰面。
自然是商议两人成婚事宜。
女子尊贵,自然不会订婚当年便成婚,要留在娘家做一段时间金尊玉贵的姑奶奶。
但是即将转过年,程玉关和四皇子李勉的婚事,便被提及。
“二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皇后娘娘拿着钦天监算出来的几个好时辰,选了最近的一个。
常氏却顶着陛下和皇后的身份摇头。
“太匆忙了些。毕竟他们只是赐婚,还没有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