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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今儿老夫人回府,我给您装扮装扮,保证让老夫人一见您就喜欢。”
程玉关坐在梳妆镜前,沉香一边给程玉关梳头,一边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打开,一件件比对。
“大小姐头发有些干燥,奴婢给您用些桂花油吧?这可是多宝斋的桂花油,前儿赖嬷嬷和这首饰匣子一块儿送来的。”
沉香小心的拿出一小瓶桂花油,是一个淡黄色的瓷瓶,只打开盖子,就有一股甜而不腻的味道传出。
程玉关摆摆手。
“算了,我不耐烦这些油腻的东西,这桂花油你和画船她们几个分了吧。”
外间,正在给大小姐收拾桌椅摆饭的画船几个听见,惊喜的对视一眼。
沉香也是同样惊讶,她看了眼手上精致的瓷瓶,又看向琉璃镜中的小姐。
“这一瓶要好几两呢,在我们庄子上,便是庄头家里,也用不起这等好东西。您现在不想用,奴婢就给您收起来,等您什么时候想用了再拿出来。”
程玉关摇头,“我自小就不爱这甜腻的东西,你们分了吧,别放着放着忘了,时间长了坏了,倒是白白糟蹋东西。”
沉香见镜中小姐浑不在意的模样,这才试着点头,“那奴婢等,就托您的福,也跟着用用这好东西了。”
许是一大早就收了程玉关的好东西,沉香和画船几个,明显心情很好,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断过,程玉关坐在外间的饭桌前,画船的手更是没有停过。
“大小姐,这个奶饽饽好吃,您尝尝。小厨房的妈妈只做咱们院子的饭,可比府上的大厨房做的还要精致,一口一个,您还能多常几样,这银丝卷也好,两口一个,就着粳米粥香的很。”
程玉关一向不爱说话,听画船说话,也只偶尔点头。
沉香也不计较画船的代劳,而是守在一旁,说着今儿的大事儿。
“赖嬷嬷来信儿,说老夫人最晚巳时末就能进府。侯爷和夫人肯定会早早等在静远堂,您一会儿用了餐点,不如就去静远堂等候,还能跟侯爷和两位公子小姐见见面。”
程玉关晨练耗气力,两碗粥下肚才放下勺子。此时她听沉香这么说,便回过头去。
“两位公子小姐?”
沉香郑重点头,“是,府里还有一位三公子和三小姐,都是桐姨娘所出,平日里深居浅出。老夫人最爱子孙团圆,所以每次老夫人回来,桐姨娘都要带着两个儿女出来迎接。”
程玉关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并且不是继夫人杨氏血脉。
前世的记忆本来就模糊,程玉关只记得女主母女两个,是京都人人羡慕的一对母女。
这世上有情人难得,她们母女两个明明出身普通,却偏偏都遇上了有缘人,继夫人杨氏虽不是原配,和程侯却是一对佳偶。程玉楼更是得五皇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因此被京城人传诵一时。
程玉关还以为,侯府里只有杨氏一个,原来,还有个桐姨娘。
“走吧,去见见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妹们。”
程玉关一身杏色袄裙,头上更是搭配上一个米珠攒成的花朵银簪,垂着短短的米珠流苏,显得十分稚嫩可爱。
这样的程玉关跟第一天进府时带着煞气的模样大不相同,以至于她刚踏入静远堂正屋,早就等在此处,几日不见的程芳川就觉得眼前一亮。
程侯本来正跟杨氏程玉楼母女二人说话,见程玉关进来,便微微睁大眼睛,赞道。
“玉关的年纪,穿这样鲜嫩的颜色才正好,府里前些日子不是请了师傅裁夏装吗?嘱咐过去,让她们多给玉关裁些亮色衣服。”
杨氏僵了片刻,立马点头,“是该如此,我回头就嘱咐霓裳阁的师傅。”
说话间,程玉关走上前,先屈膝一礼,给两人请安,然后好奇道。
“这京城针线师傅的手艺这么好吗?都不用量尺寸,就能做出合身的衣裳来?”
程玉关一脸天真的疑惑道。
杨氏坐不下去了,连忙起身,“霓裳阁上次来的时候,大小姐还没回府,我看您跟玉楼身量仿佛,便没有让针线师傅再次上门。”
杨氏瞟了一眼程侯,跟程玉关解释道。
程侯也静了片刻,摆摆手,“让底下人跑个腿的功夫,能费什么力气?等下你就让人去请针线师傅上门,知道了吗?”
杨氏急忙半蹲行礼,“知道了,侯爷。”
程侯是怕了程玉关第一天那追究到底,不依不饶的模样,怕程玉关又揪着这件事不放,连忙转移话题。
“前儿你说路上疲累,要修养一番,如今可修养好了?你祖母回来,可不能任由你睡到日上三竿了,每日要早早起来,晨昏定省才是,老夫人最重规矩。”
程侯三十出头,面白短须,剑眉星目,此时一派温和的模样,十分和气可亲。
程玉关也不想每天跟斗鸡一般,见面就要红着眼睛争个输赢,听到父亲这般说,只笑着瞥了一眼杨氏,便自顾自的走到下首坐下。
“您是听谁说的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父亲,没有亲眼见过,可别轻易下结论。”
程玉关瞟了一眼杨氏,程侯也跟着程玉关的眼神看了眼杨氏。
暗自瞪了一眼,程侯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回头看向程玉关。
“哦?那你每天在清心堂做什么?听说这些日子,你只出去过一次,跟玉楼的那些闺中好友打了个招呼,别的时候都在清心堂。”
程侯语气温和,又一直打圆场,程玉关也乐得配合父慈子孝的场面。
“您觉得呢?”
程侯闻言,颇有些欣喜。
女儿这般说,也是天伦之乐的趣味,他捋着短须,看了眼黏在杨氏跟前的小棉袄程玉楼。
“你二妹不同于普通的闺阁女儿,不爱针线爱诗词,如今也算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女。玉关你呢,看样子,应该也不爱针线,说话直爽,也不常引经据典,应该也不喜读书。该不会,你躲在清心堂舞刀弄棒吧?”
程芳川猜测道。
听侯爷问起程玉关每日起居,沉香颇为自豪,等侯爷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的显摆。
“侯爷猜对了一半!”
“哦?”
程芳川目光看向沉香,“你是老夫人从庄子上找来,专门伺候大小姐的沉香吧?你说说,怎么个一半?”
沉香掰起手指头,“大小姐每日卯时准时打拳练武,上午练字看书,下午或射箭或钓鱼,比一些书生求学还要勤奋。”
“哦?”程芳川有些惊讶,“玉关竟然文武兼修,改日来书房,写几个字为父瞧瞧。”
见几人说的热闹,程玉楼也忍不住插嘴,“大姐还是不要太辛苦了。我每天见小弟读书,晨起五更,夜读三更,每天的课业,都要打着瞌睡才能写完,只看着就让人心疼的不得了。大姐是女孩子,又不用进学考试,还是放过自己吧,咱们女孩子,有父母兄弟撑腰就好。”
说着,程玉楼来到程芳川面前,殷勤的给父亲捏肩,“父亲,您说我说的对吗?”
程芳川一脸满意,“读书求学,哪有不苦的,千里正是打根基的时候,你别太心疼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他身为侯府男丁,应该付出的代价。”
“女儿听父亲的。千里也懂事的很,今日祖母回府,母亲让他休学一天,他非要去学堂,说是散学了再过来,不妨碍的,不肯误了学业。”
杨氏凑趣,“是啊,千里这性子,跟侯爷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程芳川捻着短须,越发满意,“合该如此。”
沉香见插不上话,暗自恨恨的回到程玉关身后。
程玉关端坐下首,仿佛对一旁的热闹一家人毫无所觉一般,端着茶盏,放在手中刮弄把玩。
突然,门口的纱帘再被掀起,一个局促妇人,带着一双儿女站到门口,却迟迟不敢踏进正堂。
程侯杨氏三个的话音,戛然而止。
程芳川皱了皱眉,“都是一家人,你做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给谁看?还不进来?”
杨氏急忙起身,“桐姨娘来了,快进来。老夫人也快到了,你们快快落座。”
桐姨娘一身锗红色衣裙,看出来布料时间不短了,洗的有些发白,头上只一个包银簪子,显得朴素的很,领着一双儿女,虽然也是绸子衣裳,却明显不是特别合身,直缀下摆皱巴巴的,仿佛是放出来的边儿补上的。
男孩也就罢了,一身绸子襕衫,勉强算是看的过去,女孩子一身不合时宜的深红袄裙,明明已经立夏,却还是老气沉沉的颜色,头上更是只绑了一对红绳。
这一男一女,以程玉关的眼力看,男孩儿跟自己年纪仿佛,最多差个一岁半岁,女孩儿年纪小些,还梳着双丫髻,恐怕是十岁左右。
程玉关忍不住看向程芳川,这侯爷,到底是怎么博的专情的名声?
据奶嬷嬷说,他当年跟母亲是金童玉女,后来老夫人的外甥女,横空出世,据说跟程侯青梅竹马,这两位要说还有些来历的话,那眼前这个桐姨娘又是什么情况?还有两个孩子?
感受到程玉关的目光,程芳川莫名觉得心虚脸热。
“府里四时八节,什么时候短过寒汀院儿的东西,你总这么一副寒酸样子给谁看?”程侯训斥道,不等桐姨娘说话,便又接着道,“还不一边儿过去站好,没得老夫人一进来,再看见你给她添堵。”
桐姨娘闻言,脸上也出现些急促模样来,似乎是生怕惹怒侯爷,竟匆匆站到程玉关身后。
程芳川见状,正待说话,门外小丫头掀帘子禀告。
“老夫人的轿子快到大门口了。”
程芳川瞪了桐姨娘一眼,收回目光,“走吧,随我前去迎接老夫人。”
几人刚走到明堂之外转过影壁墙,便见大门洞开,一个银发和善老者,正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轿子。
程芳川紧走几步,杨氏和程玉楼紧跟而上。
“母亲,您怎么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儿子好早些出来接您。”
程侯从嬷嬷手中接过老夫人,杨氏顺势架住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往回走。
“我不过是去别庄上住几天,这又是回自己家,哪里用得着你大动干戈?”
老夫人在程侯和侯夫人的搀扶下上了高台,便看见一明丽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侯府大门旁,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
“素君,是你吗?你来看我了?”
老夫人突然紧走两步,甩开程侯和侯夫人,紧紧抓住程玉关的手,眼睛似乎有恍惚,也有激动。
程玉关感受双手被干枯有力的手握住,没有去挣来,而是微微一笑,轻声道,“祖母,您不认得我了吗?我可是您的大孙女,听奶嬷嬷说,我的命,还是您千方百计保住的。”
程玉关的话,让面前的侯府三巨头有瞬间眼神闪烁和打量。
…
“保大还是保小?”
稳婆焦急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什么大还是小?我只要我孙儿!”
一个苍老的声音决绝道。
“娘亲,素君她…”
一个男子犹豫。
“侯爷,您放心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生下来。”
一个娇弱的女声劝道。
一夜忙乱,一夜凄厉的嘶喊声渐渐虚弱。
“小姐,您可千万要挺住啊,老爷安排的稳婆和大夫,就快来了。”
奶嬷嬷的声音喊道,似乎生怕面前的女子闭上眼睛。
“我恐怕不成了,别让她留在府里,这侯府凉薄至极,她留在府里,熬不到长大。”
“小姐,您放心吧,老奴就是拼了性命,为会带小姐找个生路。”
“快让我看看我孙儿。”
“老夫人,是孙女。”
“什么?”
“母亲,您怎么了。大夫?大夫快过来,母亲晕倒了…”
…
初入世的程玉关,不知为何,五感十分敏锐,也没有新生儿的混沌期,她刚出生时的记忆也从婴儿起,便时刻入梦,让她时时不能忘记。
因此面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程玉关忍不住出言刺道。
老夫人惊讶过后,脸色重新和善起来,仿佛程玉关意有所指的话她没有听见一般,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双手。
“原来是玉关我儿。祖母念你十几年,如今,总算盼到你回来了。咱们一家团聚,我这把老骨头,便是转头去见你祖父去了,也心满意足了。”
“娘,您说什么呢?您还要亲自给玉关还有玉楼送嫁呢,看着她们结婚生子,以后日子长着呢!”
“是啊,是啊!”
老夫人抓着程玉关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儿子程芳川,带着喜气迈进程侯府大门。
“娘?”
程玉楼觉得有些异样,来到母亲跟前。
“走吧,进府。今儿是老夫人回来的好日子,你可不要给显露脸色。”
“嗯,女儿听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