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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
沉香跟在程玉关身后,有些犹豫道。
她们来的真是巧,正赶上二小姐的丫头在磨牙。
沉香脚步有些迟,看向大小姐。
程玉关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跨过仪门门槛儿,往院子里走去。
侯府花园子造的精致,一步一景。跨过仪门,便有垂花连廊,此时程玉楼等五六人,正在连廊不远处的小轩亭中聚会宴赏,亭外是高大遮阴的花树和一些盆花造景。
园子幽静,程玉关一行人刚走上连廊,程玉楼那边几人,便回头看了过来。
“玉楼,这就是你那个名声在外的“大姐”?”
一个神情有些倨傲的英气女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身边的程玉楼。
程玉关紧挨着这位贵女,看出来两人关系亲昵。
“是啊,这就是我大姐,刚从沧州府祖地程家村过来。”
程玉楼说罢起身,“大姐,你来了?这边都是我邀请来咱们府上赏花做客的客人,大姐过来,正好能结识一二。”
程玉关带着沉香一行,在众人的目光下进了亭子。
程玉楼正好从桌案后起身,来到程玉关身边。
“诸位,这位就是我大姐程玉关,刚从程家村进京。这些天,她只在清心堂修整,你们今日有福了,竟然能碰到大姐主动出门。”
程玉楼一派天真明媚的给众人介绍程玉关,又自来熟的一把挽住程玉关的胳膊,“大姐,这是谢阁老家的公子,谢天运。在京城素有才名,又不是那等迂腐看不起女子之人。大姐雷厉风行,巾帼不让须眉,恐怕跟谢公子能志趣相投。”
一身竹叶纹淡青色圆领锦袍的翩翩公子,眉眼明亮,温润如玉,浅笑露端方,微微躬身一礼,程玉关屈膝应对。
“这是福山郡主,胡乐萱,萱姐姐性子直爽,有侠义之风,是我最好的密友。”
这位胡郡主大咧咧坐在上首,对着程玉关微微点头,程玉关也点头示意。
“还有沈红溯沈小姐,她是国子监祭酒沈大人的女儿,才情自不用多说,难得的是不拘俗礼,还有汤芷儿汤小姐,她是福山郡主的表妹,虽然年纪是最小的,却一点都不娇气。杜夕岚杜小姐,家中是出身礼部尚书府,是我们几个中,最斯文和气的,从没有跟谁红过脸,想必跟大姐也能和睦相处。”
程玉楼一个一个介绍的清楚,言语中多加捎带,程玉关只当听不懂,和众人也都挨个互相行礼。
“大姐,我们几个结了个诗社,刚才正在吟诗,以暮春为题,大姐有没有兴致,跟我们一起?”
面对众人观察打量的目光,程玉关径直摇头,“我才情有限,心境也比不得你们悠闲,还是算了,我今儿就是过来转转散散心,你们自玩儿你们的。”
说完,程玉关微微屈膝一礼,准备离开。
“程大小姐难道不是闻声而来的吗,怎么又要走了,咱们一处说说话,认识认识不好吗?而且我们刚才已经有过一轮,正要歇息。程大小姐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匆匆离开吧?”
是正中端坐的胡郡主开口。
程玉关闻言,也当即停下。
她既然知道程玉楼在园子里请人宴赏,还要过来,就不会不敢面对这些人。
当下,程玉关拱手,“这里到底是我家,既然郡主开口,那玉关作为主人自然有义务作陪。”
说着,程玉关对着桌案对面几人一礼,便径直坐下,还侧身招呼还在站着的程玉楼,“二妹,坐吧。”
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感觉。
程玉楼有些愣怔片刻,微微一笑,坐到程玉关身边。
一阵沉默。
众人不由得看向程玉关,胡郡主率先开口,“程大小姐不是要作为主人待客吗?怎么不出声?”
程玉关神情莫名,手指并拢,扫过面前的桌案,“二妹不是准备的很周到嘛,点心果酒,应有尽有,诸位吃好喝好。”
“噗嗤”一声,一旁角落处年纪最小的汤芷儿笑出声。
只见她面孔稚嫩,脸型是精致的心形,眉眼弯弯,嘴唇红润,年纪虽小却显露几分颜色,此时她笑盈盈的开口,便是言辞铎铎,也显出几分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你以前在程家村,待客都是这么实诚吗?吃好喝好,真是有意思。”
汤芷儿手帕半掩着嘴角,笑的十分天真。
“芷儿!”胡郡主开口训斥,“怎么说话呢?”
说完,胡郡主看向程玉关,“程大小姐别介意,芷儿天真烂漫,没有别的意思。”
程玉关摇头,“介意什么?汤小姐说的对,我们程家村出来的,就是实诚,比不得京城人的七窍玲珑心。”
程玉关的话,让刚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僵硬下来。
“程大小姐说话这么直接,倒是跟福山郡主有些相似。说不得,你们以后真的能谈得来。”
一派温婉千金气的杜夕岚杜小姐开口打圆场。
胡郡主脸色僵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以后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久了,才知道谁是真性情。”
胡郡主开口,然后看着程玉关,“刚才我们正说到程大小姐,外面都在传,程大小姐跋扈,不知程大小姐知不知道?”
程玉关点头,“我也是刚才走过来听你们议论,才知道。”
背后议论人,被正主这么大拉拉的说破,众人神色尴尬,看着程玉关的目光,简直都有些稀奇了。
她这么说话,长到如今,看来程氏族长一家,真的是厚道之人。若是从小长在京城,这操做派,早就有人教她做人了。
众人心中吐槽,程玉关自然不知道,她接着开口。
“别人的嘴,我是管不了的,不影响我,我也无心去管。若是别人一句半句都要放在心上,那反倒让背后说嘴之人顺心如意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做的就是损己利人的事儿。”
胡郡主这会儿干脆冷笑出声,“程大小姐倒是心胸豁达。”
程玉关点头,“文不成武不就,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两人目光对视间,似乎有火星子迸发。
程玉楼连忙起身,给程玉关倒了杯茶,“大姐,先喝口茶润一润喉咙。郡主,你也喝一口,咱们刚才吟诗许久,你嗓子定也干了。”
说着,又拿起胡郡主面前的茶杯,给她倒了一杯。
郡主身旁的谢天运顺手接过程玉楼递出的茶盏,放到胡乐萱面前。
胡乐萱的脸色,才微微缓和。
“程大小姐性子直来直去,真是可爱的很。咱们几个年纪仿佛,家世相仿,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时间久了你就知道,胡郡主还有我们几个,也都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是那等背后藏奸的小人。”
谢天运端起茶盏,敬程玉关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颇有些爽利气概。
见谢天运这么说,众人也跟着点头。
虽然程玉关说话实在不讨喜,也没有大家小姐应有的修养和礼数,但是几句话下来,还算爽利。
都在京城,以后常来常往,时间长了,说不得如何。
再说玉楼是她亲妹妹,她作为大姐,若是跟她们熟络之后,也能看在她们的份儿上,少为难玉楼才对。
众人都是一脸和善,程玉关却摇了摇头。
“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多见。而且我这人孤僻,性子独,只适合跟心胸宽广的人做朋友,原来在程家村,都是堂兄姐妹包容我。如今,诸位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容忍我,毕竟不是血亲,没有这个义务,做朋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玉楼就没有办法了,你是我二妹,就辛苦些。大姐先跟你道恼了,以后我有做的不对,说的过分的地方,请谅解,我这人,对事不对人。我先敬你一杯,以后多包涵。”
程玉关一席话,气氛顿时又僵硬起来。
堂上诸人,都没有继续打圆场的意思了。
就像程玉关说的,都是千金之躯,谁愿意一直兜着场子,为别人打圆场。
更何况,还是个隐隐跟自己小伙伴不对付的乡下来的“粗鄙”之人。
没根基,没文采,没眼色。
沉默蔓延,程玉楼有些尴尬,端起茶盏,跟大姐碰杯。
“大姐,别这么说,谢大人跟父亲相交甚笃,咱们两家几个孩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堂兄表亲,没什么区别…”
程玉楼有些尴尬的想要解释。
“大小姐,您是做大姐的,怎么开口就让二小姐包容你?”
程玉楼身后的丫鬟是个伶俐的,刚才就是她开口说的传言,她一开口,程玉关便认出了这个声音。
此时,这丫鬟挑着眼睛,有些高傲又有些得意道。
“我们二小姐,可是打从一出生,就被程侯府上上下下捧在手心儿里,便是两个公子,都比不得。别说咱们府上,就是往年宫宴,皇妃皇子公主们见了咱们二小姐都喜爱的不得了。您刚回府恐怕还不清楚,咱们二小姐,马上就是五…”
“青禾!”
程玉楼突然出声打断。
程玉关看向程玉楼还有众人,神色莫名,眼神滑过各有神思的众人程玉关眼神落在程玉楼身上。
“二妹,让这丫鬟接着说。我这个人,也喜欢直来直往,就像她一般,有话直说最好。青禾是嘛?你接着说,五什么?”
青禾自知闯祸,在二小姐的目光下,低头不敢再吭声。
程玉楼转身看向程玉关,“大姐,没什么,我的丫头纵的她们野惯了,说话冲撞大姐,回去我就重重的罚她们。”
程玉关摆手,“二妹不用这么小心。我十几年在程家村长大对府里一无所知,这丫鬟心直口快才好,我才能对家中多些了解,不至于像睁眼瞎一样得罪人。既然你不想她说,那算了,今儿你朋友们都在这儿,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那“五”什么,我也不追问了,等你们或者父亲他们,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告诉我就行。”
说着,程玉关起身,躬身跟诸人行礼告辞。
“诸位慢慢享用,我还要再转转,就不打扰诸位了。”
程玉关干脆利落的带着松了一口气的沉香几人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谢天运等人不知为何,莫名感到有些孤寂。
看着众人心神被程玉关牵走,程玉楼强笑一声,解释道,“五皇子的事儿,都是坊间传言,青禾这丫头听风就是雨,但是这等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怎好跟大姐多说,恐怕引起误会。好了,好了,别说那烦人的事情了,咱们接着吟诗。该芷儿了是嘛?”
程玉楼尽力活跃气氛,但是到底比起刚才,众人都分心不少。
汤芷儿眼珠子滴溜溜转,那心思哪里还在吟诗上。
程玉楼有些尴尬,谢天运主动请缨。
“好了,那等没影儿的事儿,咱们几个就别受影响了,玉楼是什么样子的为人,咱们相交多年,还不清楚吗?她向来体贴别人,生怕别人误解的。咱们还是说回诗词,刚才的佳句,是玉楼的那句…”
谢天运侃侃而谈,倒是让众人收回心神,专心看着他接下来的对句。
汤芷儿拉了拉表姐,胡乐萱拍掉汤芷儿的手,看着谢天运,不理会她。
这姐妹俩,明显有小心思。
不过也正常。
在场的,都是大家公子小姐,过了十岁上,便渐渐开窍,跟程玉关那等“单细胞”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她们代表各自的出身教养,时刻要讲究体面,心中都有一本账,谁是几斤几两,谁值得交好,谁不堪为伴,都是反复掂量过的。
刚才程玉关那等模样,是直来直往,大家只当她乡下来的,不会做人。
但是像他们这样,从小长辈教导在京城人精堆里长大的小姐公子,可没有真正的直来直往。
便是福山郡主,这样有名的“直性子”,也不会像程玉关那般想到什么说什么。
…
“大小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本来小姐的那两句诗写的多好,传出去,又是一句佳话,给您的才名添砖加瓦。大小姐倒好,特意过来搅局,这下好了,谁还记得小姐的诗句?回去之后,他们恐怕都会传大小姐那乡下人一般的性子。”
程玉楼也有些垂头丧气的坐在梳妆镜前,闻言,纠结道。
“青禾,别这么说,大姐也是无心的。”
“哪里是无心?分明是诚心!”
青禾气愤道。
“谁诚心?”
屋外,杨氏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