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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大姑娘!”
坐在京兆尹右首的官员一拍桌案,“公堂之上,怎容你如此放肆!”
“还请大人赐教!”
卫湘君朝那人望去。
“身为女子,又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已是逾矩,你还咆哮公堂。岂有此理!还有,你信口编造,污蔑并不相干之人。若人家认真追究,你只怕逃不过牢狱之灾!”
这种虚张声势,卫湘君没被唬住,郑乔生却吓得不轻,“大人,在下徒弟不过一时激动,求大人莫与她计较!”
官员冷哼一声,“郑乔生,你的案子证据确凿。再翻也翻不出花样。前头将你放回,已是法外施恩。若以为官府能被你们这帮刁民拿捏,痴心妄想!”
“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
卫湘君一定要公审,就为了这些官员能知收敛。再搞私相授受,他们得想一想,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可人家不懂这道理。
京兆尹接过了话,“我等是奉主上之命,前来重审郑乔生一案。”
“国主亲自下旨审案,自是为了厘清真相。小女方才提到,此案涉及蒋氏,不是该把人叫来对质?大人说我不妥。小女不敢问大人心中有没有公道,只是好奇,都说刑不上大夫,蒋氏到底何许人也,碰都不能碰?”
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四周尽是嗡嗡声。
挨了卫湘君骂的官员岁数不小了,也是受不了气,老脸都成了猪肝色。
京兆尹应当是看出来,再要拦着不好收场,作势和两边的人商量片刻,命道:“来人,派人将蒋氏带来!”
府衙对面的酒楼包间,秦轼之在窗后听到这会儿,回过头道:“几个老家伙早被冯保收买,若不是公审,卫湘君指不定要被大刑侍候……”
“秦公子,不可妄言!”
有人打断秦轼之。
“孙女官太小心,是怕冯保的人跟到这儿?”
秦轼之不以为然,还笑了出来,“冯保大概没想到,敢跟他对着干的,居然是个不起眼的女孩儿。”
孙女官摇了摇头,走到端坐在屋中桌边的一位妇人跟前,“娘娘,时辰不早,还要去看史夫人。”
“姨母这就走了?”
秦轼之嚷道:“好戏还没开场呢!”
“下面的百姓,都没你闹得慌!”
岳王后摇头道,站起身来,“成了,偷了一时的懒,该要去办正事儿了。”
说话间,岳王后的目光越过半开的菱窗,落到外头。
不过随意地一瞟,岳王后正好看到高台下站着的少年郎。
头一回见时,卫湘君也是这样的打扮。
那会儿明明在求她帮忙,卫湘君却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和此时一模一样。
若非亲眼所见,岳王后真不会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
说她识时务,明明孝王一句话,便能让她师父平安无事,卫湘君却认死理,非要搞一回公审,今日又当众驳斥主审官;说她谦虚,她却大言不惭地要当女太医,还指着鼻子骂老太医们无能;说她单纯,卫湘君明摆着有攀附凤仪宫之意,还让秦轼之带话,说要献什么生子秘方。
“她……”
岳王后张了张口,想想又停住。
“秦公子,这头尘埃落定,记得禀报娘娘。今日娘娘都会在史夫人那儿。”
看了孙女官一眼,岳王后往门口走去。
“回大人,我等未寻到蒋氏,听说她回乡探望母亲,前日便走了。”
有声音在下面响起。
“人既不在,今日还是先审结郑乔生之案。”
“蒋氏打小父母双亡,她见个鬼去呀!自然畏罪潜逃了!“
岳王后都快出门,听到这句,回了回头。
高台之上,方才被卫湘君气着吹胡子瞪眼的官员冷笑,“审都未审,你何以认为别人有罪?”
卫湘君伸手掸去袍子上的尘土,“审都未审,大人何来认定蒋氏无罪?”
“狡辩!”
见势不妙,郑乔生拉住卫湘君,叮嘱道:“不说了!”
都到这时候了,卫湘君怎么可能不说,“大人,不管金镯子是不是蒋氏赏给珍珠,都是从我家偷的。这不是盗窃,还能是什么?不只如此,蒋氏更有杀人嫌疑,还请大人发出缉拿令!”
京兆尹脸上也挂不住了,“大胆,卫大姑娘无凭无据,你不怕本官治你诬告?”
卫湘君等的,就是这一句。
“小女若有诬告,自会认罪伏法,便是当场将我砍了,小女绝不喊冤;可若是我证明,蒋氏的确做过杀人放火之事,大人要不要抓她?”
“拿出证据再说!”
“大人给个准话吧!”
“……抓!”
卫湘君直接转身,看向周围众人,“大家伙都听到了。大人明示,若今日我拿出证据,证明蒋氏犯了罪,便要下缉拿令。各位便是见证!”
说罢,卫湘君冲着高台一抱拳,“说实话,小女没有证据……”
“来人,将绳索……不,将枷板拿上来!”
老脸还是猪肝色的那位快把八仙桌敲塌了。
“大人这就小气了!”
卫湘君一脸嘲讽,“可我有证人。”
没一会,一名女子坐在一张圈椅上,被抬到公堂之下。
“各位大人,她就是据说被我师父害死的……珍珠。”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珍珠她娘跌跌撞撞跑到女孩旁边,从后头一把将她抱住,“我的儿!”
只见那女子一脸漠地坐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还活着?怎么活着?”
珍珠她娘又是哭、又是笑,不停地摸着女子的脸。
而另一头站着的刘二,瞬间僵住。
“你还记得,她是你女儿?”
卫湘君在旁边问道。
珍珠她娘哪顾得上别的,喃喃道:“我的珍珠活下来,她没死……”
“小女今日请乡亲父老做个见证!她就是刘家那个据说被我师父害死的女儿。”
卫湘君才不管高台上的人,朝着百姓大声道:“请问,我师父到底有没有罪?”
“小的便是南门巷的,与刘家是街坊,从小看着他家一双儿女长大,她果然是珍珠!”
“郑大夫受冤枉了!”
卫湘君又走到珍珠面前,“珍珠,害你之人……”
没等卫湘君把话说完,珍珠她娘转头跪到她面前,抱住她双腿,“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珍珠既是无事,我们不告了,这就带孩子回家!”
“既然苦主活着,此案已了,都散了吧!”
京兆尹说着话,便要拍惊堂木。
“且慢!”
卫湘君一抬手,“大人,这正修堂是否还于我们?”
“来人,去拆封条!”
“那蒋氏之事呢?还没弄清楚呢!”
“你跑什么?”
边上突然有人吼道。
原来刘二趁无人注意,已经挪到了角落,明显想要溜之大吉,不料被近处几个壮汉合力按在了地上。
“娘,我不想死!”
听到刘二求救,珍珠她娘立时扑过来,先是要将人拉开,后头见拉不动,抱住其中一个壮汉的胳膊咬了一口。
那人哎哟一声,到底松了手。
边上大概是壮汉的娘子,见自个儿夫君吃了亏,扯住珍珠她娘头发,劈头盖脸抓了过去。
最后还是衙差上来,将两方拉开。
这会儿珍珠她娘又扑在儿子身上,“谁敢欺负我儿,老娘跟他拼命!”
卫湘君摇摇头,看向无动于衷坐在那儿的珍珠,“你这伤是谁打的?”
“……蒋氏。”
珍珠声音干涩地回道。
“她为何打你?”
“蒋氏对下人刻薄,一点不顺意,便会动手。那日我为蒋瑶珠端水净面,蒋瑶珠说了一声‘烫’,蒋氏立时拿了一块镇尺砸过来。我当时躲过去了,不想竟惹恼了蒋氏母女。她们叫仆人把我扔到外头雪地上,用木杖打我,还说打死为算!”
珍珠木讷的脸上,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谁救了你命?”
“郑大人!”
“你后头又是被谁扔到了乱葬岗?”
珍珠突然停住。
四周安静,都等着听她说出真相。
有百姓等不及地问,“可是你这哥哥要你性命?”
“珍珠,不成啊!”
珍珠她娘跌跌撞撞地过来,竟对着自己女儿跪下,“日后回了家,你兄嫂必会好好待你。娘只有你们一双儿女,少了谁,都是要娘的半条命。”
珍珠:“……”
“大人,都是误会!当日珍珠是没气儿了,谁都没想到她还活着。我家贫寒,是妾身让我儿去乱葬岗埋了他妹子。若是有罪,都是妾身之罪。卫大姑娘所说的未必是真,没人背后唆使咱们。”
珍珠她娘死死攥着珍珠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若害了你哥哥,娘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这一回,珍珠抬起头,和她娘对视许久。
卫湘君清楚地听到那最后一句,心里不由冷笑。
“……没人要我性命。”
珍珠说出这句时,嘴唇都在哆嗦。
“不是这样的!珍珠你同我说过,蒋氏怕你活着,会露了她的底,买通你嫂子,让他们把你赶紧弄死!”
碧雪快步上前。
“碧雪,你不要再胡说了。珍珠当日为何要去蒋家,还不是你容不下她,在姑娘面前总说她坏话。如今你过得好,就饶她一回吧!”
“你……”
碧雪被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卫湘君抓住了碧雪的手。
当日她救下珍珠,又让碧雪带人藏起来,为的就是为师父洗刷清白。
不管怎样,这回郑乔生身而退了。
至于别的,卫湘君最多是再失望一次。
“郑乔生之案已结,退堂!”
郑乔生抹了把头上的汗,“湘儿,回去了!以后这官府,咱们一辈子不来。”
“大人方才都听到了吧。刘田氏说,无人唆使刘二行凶。真是好笑,我都没问是不是蒋氏教唆,他们倒自个儿认了。”
卫湘君死死盯着正要下去的京兆尹,“主上当日恩准,要把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还有疑点,几位就不管了?回头我还要进宫谢恩,你们觉得,我该怎么禀报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