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听天由命吧,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生的,那就好好养活大呗。
不过因为这个,顾昕忽然想起别的事。
宫里现在没有孩子,但是……皇上以前曾经有过孩子。
李妃就曾经怀过孩子,只是小产了。
还有先皇后孟氏,她曾经生过两个孩子,只是两个都没有能够养大。
顾昕以前听说过,皇上给这两个女儿都追封了公主,她们虽然夭折,但是有了追封,有正经的坟茔牌位,有人供奉香火。
宫里的孩子仿佛格外多灾多难一些。李妃的孩子小产确实是有人暗害,孟皇后生下两个孩子都没有成活,也不见得都是因为她自己体弱多病的缘故。
这么一想,顾昕也难免心惊。
她的孩子,虽然现在肚子还平平的,摸都摸不着,可顾昕心中已经陡然迸发一股豪情壮志。
她一定不会象李妃那样糊涂窝囊,也不会象孟皇后那样,留不住孩子的命,只能撒手看她们离去。
她一定会护住孩子。
“今早景王进宫了一趟。”
顾昕抬起头来。
皇上这会儿怎么会提起景王?难道宫外也出了什么事?
皇上轻声说“他带了一个人进宫……也许你想见见。”
顾昕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我想见?”
她忽然明白过来皇上说的是谁,一下子坐直身“他现在在哪儿?”
皇上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刚才朕来时,他也来了,现在就在外头。”
顾昕觉得今天……简直象做梦一样。
先是刘太妃死了,然后自己就象梦游一样诊出了喜脉,现在皇上又告诉她,说找到了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赶紧请他进来啊。”顾昕一低头,她现在头发散乱,衣裳也不齐整,实在不是个能见人的样子“请,请先在侧殿坐着啊,我这收拾一下立马就来。”
皇上扶她起身,又唤香珠进来伺候。
看顾昕这紧张焦急又有些怯生的样子,皇上都觉得舌根有点酸溜溜的。
这可真是……活象有新忘旧的负心汉。
香珠给顾昕梳好头发,换过一件衣裳,顾昕就想直接出门往侧殿去,还是皇上把她拦了,让人将那位客人请过来。
赵良见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客人,心里别提有多好奇了。
可是褚怀忠亲自陪着的人,态度还恭敬,赵良可万万不敢失礼,更不敢多打量得罪了人家。
这位客人吧……身姿挺拔,气宇不凡,不过穿戴却很简素,看着不象京里的人。
顾昕紧紧握着皇上的手,看着香珠打起帘子,有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外头积雪映光,倒比殿内还光亮。那个人背光而立,顾昕看不见他的面容。等帘子重新放下,她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算是把这个人看清楚了。
这就是顾峪?她,兄长?
顾昕困惑的看着他。
她为什么会得这么个怪病,连自己的过往,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想不起来。
这个人,站在她面前了,她仍然不认识他。
“坐下说话吧。”皇上可以说是十分客气了“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不用着急。”
顾昕挨着椅子慢慢坐下。
褚怀忠赶紧请自己跟前这位爷也坐下。
这可怎么说呢?眼前这位身上穿的还不如京里的一般富户,可人家那气势不凡,哪怕进了宫,面前站着天子,都一点儿都不怵。
从这一点上来说,倒不愧是贵妃娘娘的兄长。
都坐下来了,顾昕才定定神,能好好端详面前这个人。
他生得很俊秀。皇上也好看,他和皇上是不一样的。皇上更舒朗,象淡墨山水画。而面前的这个顾峪,他不太一样。看起来这个人年纪并不大,二十上下的模样,甚至身上还有股少年气。顾昕觉得,自己一身贵妃打扮站在他旁边,要说自己是他妹妹也行,要说是姐姐,肯定也有人信。
这真是她哥?
兴许年纪只差一两岁,所以看着这人不比他大多少。
顾昕的手指掩在袖子里,有些不安的蜷起。
对着这个人,虽然她想不起来什么,可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难道她从小被哥哥管教?不然为什么会有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
“我……”
“听说你有喜了?”
呃。
顾昕不知道为什么更心虚了,呐呐地说“今天刚刚知道……”
嗯,她这算是生亲生子都自己私下办了,家里人全不知情,确实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太医怎么说?身子不舒坦吗?”
“太医说还好,初有孕都是这样的……”
再借顾昕一个脑袋,她也没想到自己见到顾峪,竟然聊起了怀孕的话题。
“我知道你病了,这几年太难为你了。”
顾昕怔了一下。
这几年……也许经历过很多难关,但她有记忆的时间不足一半。面对顾峪这样平淡的一句话,顾昕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去。
她有很多彷徨不安,在顾家时寄人篱下的孤单,进宫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茫……有时候夜半醒来,心里空落落的,纵然有害怕却无人可说。
“你,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顾昕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也不记得你,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不记得家在何处……”
“别害怕,会好的。”顾峪的话听起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信服“会想起来的。”
顾昕没想到自己会哭。
她明明不想哭,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哪怕殿内的人一起劝她哄她,皇上紧张得想把郝院判再召回来,顾昕还是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久到她想不起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
她想,她入宫当了贵妃,一个人应付这陌生的一切,但她也享受了尊荣富贵,这不算吃亏。
她在皇陵和皇上相识,又被迫入宫,这事儿怪不到皇上身上。
再往前,可能是顾峪把她托付给崔道长照顾,他应该也不是有意抛下她不管,她也不应该有什么怨气不平。
可她心里很难受。
皇上也慌,由不得他不慌。
顾昕从来不是软弱的性格,从来不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更不会伤春悲愁,无事生非也要哭一场。
眼下她这样伤心,止都止不住,皇上怎么能不慌?
顾峪从袖子里掏出块布帕递了过来。
顾昕伸手接过,擦了擦泪,倒没有用来擤鼻子。
擦完泪她安静下来,还有余暇看了看手里的帕子。
这块帕子很旧了,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洗的次数多了,现在变成了灰白。帕子上还有一股皂角香,淡淡的,挺好闻。
顾昕看着这块帕子,忽然间冒出一句“这个……原来是蓝色的吗?”
皇上和褚怀忠都没作声,而顾峪开了口。
他点头说“是,原来是块蓝布帕。”
顾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么句话来的,就是忽然间觉得应该是。
“这个……这个帕子你用了几年了?”
“六七年了。当时一共裁了六块,前头的都用坏、遗失了,这是最后一块了。”
六七年?那不就是天寿二年左右的事?
顾昕现在正在拼凑。
从别的人话语中,拼凑自己的过往,从现在往从前倒捋回去。昨晚上皇上同她说了许多事情,天寿二年到皇上登基之前的事,有个模糊的大概了。
而现在顾峪来了,天寿二年之前的事,就着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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