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许说得果真一字不差。
林明志是第二回下场了,过了搜检便有殷勤的青衣来帮助拎考箱,他还不明就里地连声道谢,心里担心着要不要给赏钱,他可是一分钱没带的。好在哥哥千叮咛万嘱咐,遇事多想想,别冲动,他看了看旁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也就坦然了。
考棚的位置……真是太好了。
林明志险些要念阿弥陀佛了。
考棚结实不说,离那臭气熏天的便房也远。再不用闻那些恶心死人的味道,过往的人动静也会小些。
他静了静心,很快想通了缘由。
前日,谢二爷还特意寻他送了他一方上好的徽墨,问了他考场何处,他只当是准姐夫的关心和礼数,笑呵呵地答了。
贡院很快落了锁,外头还零零散散地等着人。
林致远念叨着缺根筋的弟弟,到底也走开了,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从侧门边走出来的谢家三少,谢信之。
谢信之自在皇帝身边当差后,为人处世都有了些章法,只是平时事情忙,连人影都寻不见。
“谢三爷好。”林致远恭敬道。
谢信之性子和从前一样开朗,笑道:“致远太客气了。论功名,我还得喊一声前辈呢。”
“哪里敢当呢。”林致远苦笑道。
“林伯父和伯母何时入京?”谢信之是骑马来的,这会儿跳下马和林致远并排走着,余光倒挺好奇地看着他。
自家二哥要娶林侧妃的堂妹,他早从父亲口中听说了。
男人没女人那样多的心思,二哥是娶填房,由他心意来也成,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那姑娘的两个弟弟,不是秀才,就是举人,令他吃惊不小。
不过想想那林其琛的才华德行,他也就释然了。
江南出身的嘛,那边风水好,读书风气浓郁,又有家族支持,读得好是正常的。
“明志他的把握大吗?”
林致远摇摇头道:“弟弟他其实悟性不错,就是有时心浮气躁的,要是发挥的好,应该不在话下。”
弟弟那儿说不准,他自己这儿就更加难讲了。
进士和举人间,埋葬了多少人的一生。
每一道坎,都是天堑般的存在。
果然,谢信之问起了他:“你呢?”
“我的把握更小了,纯粹下场试试手。”林致远实话道。
不过他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谢信之自然高看他一眼,一路和他说说笑笑地,谈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又在聚全楼吃了一份烤鸭,后谢信之回去当差,林致远则紧赶慢赶地回了王府,继续温书写作。
王府的门有很多,后门是开得最早的,隔夜的屎尿盆、厨房采办来往的果蔬、还有对账的、领对牌的,仆妇来来往往,一般主子是不会从这道们进出的。林致远虽不觉得自己多么尊贵,可是后门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为了省时他一般都走侧门。
这道门也是王爷常走的,守卫森严,等闲人和杂物都是不许进的。
上回那大公子叫人送一只狗来,都被那不通融的侍卫拦下了。他可亲眼目睹着,那沉默寡言的大公子如何口舌犀利地和那侍卫长争执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还是陆大总管来,方安抚住了大公子。
林致远在旁瞅着,不得不感叹,那大公子平日寡言少语,今儿倒是半分不饶人。
大抵是他走的时候眼神太犀利,太恶毒,以至于林致远……次日就叫姐姐和长姐说了此事,他还特意加了句话:“三岁看老,这孩子,估计是个狭隘记仇的。”
就是这句,令林七许对韩庶妃的举动更加谨慎了。
直到十三号轻飘飘地落在她跟前,讲出那句惊雷之语来:“韩庶妃,似乎是在和大公子说,封王的事。”
林七许眉心狠狠一跳,转瞬沉了脸。
十三号继续道:“隐约还提到了靖安侯府和元宵节。”
“这关王位什么事。”如果牵扯到靖安侯府,林七许不得不联想宫里那个不安分的老虞婆,杨映再恨谢儇,也不至于说非要下死命把谢儇的姐姐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唯一值得靖安侯府卷入其中的,可能就是皇位了。
区区王位,怎么值得一个百年世家压上一切。
“靖安侯府那边的动态呢?”
十三号悄悄往暗处靠了一步,说话声音更小了。
“有个西北口音的人时常出入书房,一呆就是几个时辰,有时靖安侯呆在那里头连午膳都顾不上用。”
林七许豁然觉得大事不好。
靖安侯府这种世家大族,做什么都有讲究,用膳的时刻不容差错。而且靖安侯早年征战沙场,落了不少病,身体是需要好好调理的,不吃饭算什么事呢。
天大的事……只有天大的事才能让靖安侯如此废寝忘食。
“那杨映呢?”
十三号有了些表情变化,道:“听八号说,时常留在正院的闺房里,一呆也是一下午。”他说着说着,脸上竟然有些害羞之色。
林七许这回一听,神情也不太好。
正院不是谢儇住的地方吗?
一呆就是一下午这句,配合上十三号可疑的神情,她自然想到生孩子的上头去了。
“其他真的没有吗?”
杨映是世子爷,又能力出众,靖安侯要做掉脑袋的事,想来也不会瞒着他,杨映最不济也是一知半解,或者侯爷要杨映出去避祸,万一大业失败,还能留个念想呢。
“目前没有。”十三号还有一句话,吞吞吐吐地,踌躇了好久才道,“那隐卫有些话没肯讲,我倒觉得,谢小姐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或者是,靖安侯府的最新风向。
林七许听着谢小姐三字,一时竟反应不过来是谢儇。
真的嫁作人妇好多年了,看杨映这做派,是想谢儇生下孩子……其琛啊,不是姐姐不肯争取,而是形势比人强,这要怎么努力呢。
她努力把思绪拉回正道上,点点头,对那位隐卫表示感谢。
“辛苦你了,八号那边也替我说声谢谢。”
谢儇住在那边,或多或少地,能听到些风声。只是林七许觉得,不管为了什么,她和谢儇最好都少碰面,既断了谢儇的念想,又让自己不要再替弟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