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虽然也没啥好名声了,可自觉还是要脸的。平常人们嘲笑他轻视他,那也只敢背地里。可这要是被儿子盯着一个巴掌印回了城,那他老人家的面皮儿可往哪里放呢?
“孽子,你给我站住!”庆国公只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果然柳娘说的不错,这个儿子与自己不亲,向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
指着林亭云还要再骂,一道鞭影裹挟着风声呼啸而至,鞭梢就落在了他还算英俊的老脸上,带来一声杀猪似的痛号。
林亭云是大长公主的命根子,大长公主容忍了庆国公许久,本来就在气头上,眼见疼爱的长孙无辜挨了打,顿时就是大怒,夺过了老嬷嬷手里的鞭子,想都不想就抽在了儿子脸上。
庆国公还没有来得及尖叫,大长公主又是一鞭子打在了柳氏身上。柳氏娇弱,剧痛之下立时扑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长公主丝毫没有被柳氏纤柔婉转的模样打动,恼恨她挑拨儿孙的关系,反而下手越发狠了。
“啊……国公爷救我!”柳氏被打的左右翻滚,身上的衣服早就肮脏不堪,挂满了尘土,说不出的狼狈。
不忍看她受苦,庆国公几次要上前,可转眼又见大长公主狠厉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他小时候,大长公主亲手处置了一个欲给他爹做个红袖添香的好丫鬟的情形。那会儿,大长公主比现在更加年轻,脾气也更加火爆,亲手持了长鞭,把那丫头一张娇美的脸蛋抽得鬼似的,然后……
然后,那丫鬟就被灌了哑药卖到了什么地方。他偷偷问过,似乎是深山老林那些娶不起媳妇,兄弟几个要合着买一个女人的地方去了。
身上打了个突,庆国公要往柳氏身边移动的脚,就又收了回来。
抖着嘴唇,想要替柳氏求情,却又不敢。
如意在一旁看着,就觉得这庆国公也不过就这样了。满嘴里喊着真爱,实际又如何呢?
他要是有胆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哪怕是扑到柳氏身上替她挨两下子呢,如意也能赞一声好汉子有担当。
偏偏,一边打着真爱的旗号,做着不过是好色之徒的事儿,碰到了事儿,连句男人该说的话都没有。
简直是呸了!
说句不好听的,嫖客上楼子里春风一度,完事儿还不能拔那啥无情呢。
胡思乱想间,大长公主已经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里的鞭子,看着柳氏趴在地上哀哀哭泣,仿佛连点儿生气都要没有了,只叫人过去抓住柳氏发髻让她抬起了头,冷笑道:“我年纪大了,轻易不愿发火。你就觉得,能在我的跟前做耗了不成?”
柳氏满脸涕泪横流,面颊上带着几处伤痕,哪里还有半分清秀佳人的模样?
就是庆国公,也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大长公主走过去,用鞭梢挑起柳氏尖尖的下巴,目光如电,盯着柳氏的眼睛,挑眉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你那点儿小把戏能够糊弄过我去?”
“今日突然跑过来,想必是从哪里知道了云儿与郡王世子他们出城游猎,想着他们都是晚辈,必定会来拜见我这个姑祖母,对不对?你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叫你那好女儿攀附上一门高亲。来我这里,说不定就能撞见。王爷世子的,哪个对你女儿来说,都是金龟婿了。”
柳氏惨白着脸,满是骇然。
她,她的确是打了这个主意的。要不,这么大热的天,她才不会撺掇着庆国公出门,坐了两三个时辰的车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来呢。
可是,这大长公主怎么知道她收买了林亭云身边的小厮的?
死死咬住嘴唇,既是为了忍痛,又不想自己顶不住大长公主的气场不慎说了什么出来。
幸而,大长公主对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趣,摆摆手,叫了自己的护卫来,吩咐:“把他们三个送回城里去。没我的话,不许他们出国公府。”
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把庆国公真爱三口一同卷了出去。
大长公主这才转身,心疼地摩挲着林亭云脸上的肿痕,“你这孩子也太倔强了,怎么就不知道躲开呢?”
“孙儿没事。”林亭云摇摇头,眼中不乏愧疚。“让您替我出头,是我无能。”
要不是碍着孝道,谁在意他庆国公!
林亭云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恨意。那个男人,从小不把他当回事,更不把他的母亲当一回事,哪怕是最基本的对妻子的敬重都没有。甚至在她郁郁而终后,连三个月热孝都不愿意守,就要接了那个女人进府来取代他的母亲。如此的负心薄幸,就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有没有半夜惊醒过。
从前,他还想着忍让过。可是今日柳氏不过寥寥两三句挑拨,自己就被抽了耳光。在庆国公心里,哪里有半分父子之情?
他日,若是柳氏再狠毒一点,恐怕她要杀他,庆国公还得给递上毒酒匕首的。
深吸了一口气,林亭云对着大长公主勉强笑道,“往后,我不会再叫您替我操心了。”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苦笑着拍了拍林亭云的肩膀。她一手把这个孙儿抚养大,很是我了解这个孩子。平常看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实则心思是重的。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孩子,只能掩下了所有的话头。
进门就看了这么一场热闹的大戏,按说,凤祯越洹等人都不好再留下。只是,就这么告辞,又恐叫大长公主脸上过不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
林亭云似乎已经忘了方才的不快,亲自将几个人安顿了,凤祯阿岚住在了一个极大的院子里,越洹和如意却被安排在了园子里的竹楼上。周围都是名品的玉竹等,千百竿翠竹,在这个夏日里显得格外凉爽。夜风吹来,就有飒飒竹叶声。不知是不是因白日里骑马累了,如意倒是睡了一个好觉,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方才醒来。
“哈,你个懒虫!”
眼前一黑,多了道身影挡在了面前。
如意努力睁开眼睛,见到眼前人,又闭上了,使劲揉了揉,睁开,还是她。
安泰公主依旧穿着一身儿红色的衣裳,头发束成了一把拖在身后,发辫上垂着两条缀满了细碎红宝石的流苏,干净俏丽。她插着腰站在床前,摇头晃脑的笑话如意慵懒。
“殿下怎么来了?”如意裹着纱被坐了起来。昨日逞能非要骑马,这会儿后遗症就出来了,浑身上下,尤其是腿根酸软的很,于是她又倒下了,摊开手脚大字似的躺在床上,“我累得很呀,不能给殿下行礼啦。”
安泰公主合身一扑,把如意连人带被子一同抱住了哈哈大笑,“不怪你不怪你,快起来啊!”
被她闹得躺不下去,如意只好起身,在被子里穿好了衣裳,才跳下床。
“殿下怎么来了?”
安泰捏了捏如意的肩膀,往外叫了一声,有许多美丽的丫鬟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洗漱的东西,还有两个端了放在托盘上的新衣服进来。
如意一边梳洗,一边问:“我家相公呢?”
“回夫人,大将军在前边与郡王世子大公子一同切磋呢。”打头儿的丫鬟恭声道。
安泰就告诉如意:“他们几个从小打到大的,别理他们。我听说你们都来姑祖母这里了,就求了母后叫我也出宫来。我跟你说,姑祖母这里占地特别大,有个小小的湖,里边有不少的鱼虾螃蟹呢。咱们一起去钓鱼吧?我跟母后说了,今天也住在姑祖母这里,回头钓了鱼虾上来,咱们晚上烤着吃。”
一路就拉着梳洗好的如意跑出去了。
越洹等人果然就在前边一处极大的校场里,不过也并没有如意想象中的,四个人拿着刀枪对打。相反,越洹青衫,凤祯白衣,两个人在一株极大的梧桐树下对坐手谈。另一边,阿岚盘膝席地而坐,腿上一架古琴,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拨动,便有高昂清越的琴声随风直上九霄。
唯有林亭云,一身玄色劲装,伴着琴声舞剑。
长剑寒光,少年韶华,矫健的身手叫人眼花缭乱。
“舞得好!”安泰公主大声喝彩,“我也来陪你!”
解下腰间长鞭,倏然间飞身而出,长鞭如蛇般卷向了林亭云。
如意发现,宗室公主们,爱好似乎都相同。昨天大长公主用长鞭教训庆国公他们,今天安泰公主就甩着鞭子跟林亭云斗在了一起。
安泰公主好武,皇帝也并不拘束她的性子,叫她跟着侍卫统领学了许久的长鞭。若是放在女子中,安泰公主武力值算是高的,可要是和真正的高手一起,那是没法相提并论的。林亭云呢,虽然从小也学习武艺,可和越洹不同,他走的是文人道路,日后是要从科举上入仕的。
这两个人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本来清雅的院子遭了殃,就连越洹他们头上的梧桐树叶,都被抽掉了好几片!
如意眼尖地发现,安泰公主眼睛里星星点点,满是光华闪耀。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林亭云身上,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
啊,原来安泰的心上人,是林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