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眉容色清丽,眉目灵动,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碧玉年华少女特有的活泼气息。且若是只看她笑意盈盈的双眼,都只觉得这少女可爱极了,这就比明明也生得很是好看,却总是一脸尖酸刻薄的越兰显得更加令人欢悦。
她亲亲热热地跟如意说着话,波光流转间才又对越洹巧笑嫣然,“大哥哥,我看见大嫂就觉得亲热得不得了。你别怪我没有先给你行礼。”
一边说着,一边就拉住了如意的手。
如意身上没来由地就打了个冷颤。这姑娘怎么半点不认生?再说,她和越洹关系也从来都说不上好吧?这般对自己热络,如意信了她才有鬼!
抽出自己的手,如意就笑眯眯道:“这位是……”
她侧过头就看着越洹,“她是哪位妹妹吗?”
越洹眼中闪过笑意,只形状优美的下巴依旧看着线条冷淡僵硬,“我也忘了她是哪个。”
“子玉!”
正在和自己的二弟走在一处,听着二老爷絮絮叨叨诉述离别之情的靖国公闻言,回过头来,很是不赞同地看着越洹,却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越洹只当没看见。
越眉一双桃花眼中顿时就溢满了委屈,似有水光闪动,却又低下头去,咬住了嘴唇。春葱般的手还往前伸着,似乎尴尬,又似乎伤心。
总之,叫如意看了就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虽然跟自己差不多,但是心眼儿是贼鸡儿多的。
白姨娘快步走到了越眉身边,揽住她的肩头,低低地说了两句什么,越眉就轻轻点头。白姨娘抬眸,对如意笑道:“这就是大奶奶吧?眉儿还小,又跟着我们出门在外这么多年,兄弟姐妹们都生疏了。其实,她心里最是惦记的。我们在南边听见大奶奶进门了,眉儿是欢喜的什么似的,一直跟我说,多希望有个姐姐一样的嫂子疼爱她。方才也是唐突了,大奶奶可别怪她。”
一番话说得软糯动听。如果不是如意已经知道了她当初是怎么进门被靖国公收房的,大概也会以为这是个很温婉的女人。
可惜了,如意姑娘最是看不上这样插足别人的女人了。尤其,这些满嘴里喊着真爱真心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快活,可曾将人家元配正室放在眼里过?白姨娘分明出身也是正经人家,却偏偏上赶着给表哥做妾,害的靖国公夫妻两个离心,如意就更是看不上了。
因此也就点了点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比方才越眉的还要灿烂几分,她本来也是清媚潋滟,容色无双的美人儿,周身气质灵动又飘逸,乍一看上去与越眉气质也有几分相像,只是这一笑,就叫人觉得有云破天开之感,绝丽如雨后初霁,容色逼人。
“我与相公大婚时候毕竟算是急得很,这位妹妹一时没能回来也是有情可原的。况且她在……在公公身边尽孝,也是她的孝心了。”
如意脸上笑容真切极了,叫被噎了一下的白姨娘也分不清她这话是讽刺还是真心的,倒是疑惑了起来。
正说话间,就见后边一辆小马车里又有两个人下来。其中一个做丫鬟装束,衣裳都是半新不旧的,梳着双丫髻,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另一个服饰要鲜明些,却也算不上上乘,梳着的是妇人发髻,发间也插了两支金簪子,耳边坠了水滴形的金坠子,容长脸,细眉细眼的。叫如意吃惊的是,这后边的女人腹间微微隆起,下了马车,一手就扶了扶腰,看上去疲惫的很。
如意就明白了。这个年轻的妇人,大概是靖国公的妾室了。
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靖国公——说好的真爱呢?白姨娘不才是心头的第一人吗?
就连外放,都只带了白姨娘母女同去。这到了外边山高皇帝远的地界儿,难道不是该可这劲儿地宠爱白姨娘,怎么还有了别的妾室了呢?
二老爷和越洹也都看见了那个女子,都只当没有看见,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妹妹,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先叫人安排了你去歇着?”
显然,这年轻的妇人才是白姨娘的大患,见她下车,白姨娘清清秀秀的脸上立刻挂上了关切的微笑,走过去亲自扶着女人的手臂,十分的妥当,“你腹中可是有咱们国公爷的骨肉呢,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她声音很是柔婉,话中也充满了关切之意,可那女子听了,却是脸色白了白,隔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多谢姐姐关心。只是论理,妹妹该先去拜见了老夫人才是。”
她早就打听过了,靖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并不住在这里,内院中以白老太太为大。按照规矩,她不过是靖国公从外边任上收了房的,要想正经地在府里立足,必要得到主母的承认。今天第一次进门,她若是真的按照白姨娘说的去休息,只怕在白老太太那里就得落下一个恃宠而骄的名儿了。
“哎呀妹妹不知道,姑母最是个宽和慈爱不过的人了。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妹妹有孕了,肯定也不叫妹妹劳动的。你呀,就安安心心地养胎,早日为表哥诞下麟儿才是道理。”
不过转眼之间,就把之前的“咱们国公爷”换成了“表哥”。
如意就算是个宅斗小白,也能听出来这是多么炫耀自己与白老太太和靖国公的关系了。
“姑母?”二老爷神色古怪地重复了一声,重重咳嗽两下,对靖国公正色道,“大哥,可不是做弟弟的多事啊。你们这些年在东南,那边与京城不一样,礼数粗疏些是有的。可是回了京城,可不能再如此了。白姨娘大概是忘了,她既然是做了你的妾,难道还能照着从前的称呼,一口一个姑母表哥的?自然该正经称呼一声老太太,至于大哥你……咳咳,闺房之乐叫一声无所谓,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叫,是想叫御史弹劾你不成?”
靖国公皱了皱眉,嘴里却是说道:“你说的很是。”
白姨娘顿时尴尬,白净的面孔胀得发紫,如方才越眉一样,咬住了下唇,泪光莹莹看着靖国公,“表哥……”
“既回了京,就改口吧。”
靖国公不愿在这时候多生事。因他今日到京,整个儿国公府的人都在前院相迎,当着这许多人,他并不想提醒白姨娘,他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哪怕白姨娘陪着他在东海沿子这许多年,也都是叫他一声国公爷的。突然就在此时叫了姑母表哥,真当别人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
“是。”白姨娘到底跟了他这么多年,对靖国公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是往后决不许自己再随随便便叫他表哥的。可是,他也没有揭露她的谎言,还是给她留了面子的。这么一想,原先的委屈便也消散了些,只恨恨地看了一眼二老爷,心道又是他来碍事!
靖国公越过她,对那年轻的女子说道:“你一同来,先拜见了老太太。”
那女子眼睛里顿时一亮,惊喜地道:“是!”
扶着丫鬟的手臂就随着靖国公的脚步往里边走去。
把个白姨娘气得身上发抖。
“贱人!”
还是越眉拉了她一下,才掩下了怒容,整理了一下衣襟,跟在后边快步上前走去。
如意就觉得,都说靖国公如何宠爱这白姨娘,可看着不像啊。
真要是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难道不是该在二老爷出言的时候,狠狠地掐住二老爷的肩膀拼命摇晃,一边摇一边咆哮,来两句“她怎么能同别人一样?她就算只有妾的名分,但是在我的心里,她和公主一样高贵”么?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清隽的二老爷恐怕会被硬朗得如山一般的靖国公直接晃晕过去,如意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幸亏她机灵,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笑什么?”越洹听见了,低头就看见这小丫头捂着嘴,抬起眼睛就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闪亮亮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如意眨了眨眼,“回头,没人的时候我告诉相公。”
二人走在白姨娘母女两个人之前,从头至尾,越洹都没有正眼看那二人一眼。白姨娘早就憋了火气,又见越洹挽着如意的手,微微俯身,听她说着什么,侧面极为完美。即使只能看到半边脸,却也能感受到他从前那种冰霜似的气息淡化了不少,甚至她能感受到,越洹此时是欢喜的。他旁边的如意,也正偏着头,脚尖微微踮起,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哼哼,这叫什么?”白姨娘声音极低,与越眉抱怨,“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就算是夫妻,也实在是太过了些!”
越眉一双妙目看着前边的两个人,越洹身形高挑颀长,蜂腰猿臂,只看背影,也能看出刀光血影中拼杀出来的彪悍煞气……
“母亲,咱们才回来,不宜跟他冲突的。”
这么劝着白姨娘,却是忘了自己也在方才说的那几句话。
白姨娘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看着周围建筑的描金画彩,一派富贵风流的气象,压了压心里的不满,“我如何不知道呢?白白抱怨一句就是了。”
越眉展颜一笑,“这话就是了。且看他得意去吧,在这府里,还有祖母在呢。哪怕他占了个嫡长呢,也欺负不了咱们去!”
说话间目光就落在了亦步亦趋走在靖国公身后,不时以手扶腰的那个年轻女子,被称呼一声柳姨娘的,嘴角处就泛起了一丝冷笑。
等她生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