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真是不堪啊。”
莫铄月侧目撇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包裹在宽大灰衫下的娇小人儿,微微一哂:“你连人都未看清,怎就断言这人不堪?”
“民以食为天。这女子竟是以食为毒,杀人于无形,说她不堪都是客气了!”
江迢迢低声愤愤哼哼,因为蹲得久了,她左摇右晃了一会,索性捞了块石头,靠着篱笆坐了下来。
莫铄月浅浅一笑,不再说话。
林家虽然不大,但院子不小,收拾得着实干净整齐。
院周围是一排木槿花树篱,左边一株山茶树,右边一个瓜果架,架子下放着石桌石凳。屋旁一口水井,井旁还设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了三四条红鲤鱼,池子边一丛菖蒲,数株鸢尾,清新可爱。
此时正有个年轻女子蹲在小池边清洗刚摘下的粉白木槿花。
莫铄月心想,一个能把自家院子收拾得这般干净齐整,又不失朴拙雅趣得人,内心想来也不会是多污秽不堪的。
一炷香之前,她和李蕴旼分别后,便一路尾随着这个崔厨娘口中的“供料人”——林妙娘。
至于江迢迢,是在她到了钟翠坊后,偶然撞见的,这个一见案子就兴奋的人,必然要跟着凑热闹,然后就成了两人一起尾随林妙娘至此。
“王爷真的是,这种事怎好留你一人,也不派秦继哥哥跟着。”江迢迢小声嘟喃。
“是我的错,若非我自告奋勇,这会陪你一起守在这里的,便是你的秦继哥哥了。”莫铄月忍住笑意,说得一脸郑重,故意在“秦继哥哥”四字上加重了语调。
江迢迢难得地脸一红,连话说得都有些结结巴巴的:“都是……都是为了破案,你在这反而更好点,同为女子,还能让人放松警惕。我……我只是觉得,此处偏远,又快要下雨的……你一个弱女子,怕有危险……”
莫铄月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心中感慨,不过数月不见,这小姑娘突然就开窍了啊。看来这两人有戏啊。
“有点危险岂不更好,不然如何顺理成章进人家的门?”莫铄月似笑非笑,“我从来不敢以弱女子自居,从前当捕快的时候,山间野坟也是没少守过。而且——认识这么久,你好像也没把我当作弱女子呀。”
“我,我…这哪是我把不把你当弱女子的问题!是……是王爷……王爷可是明里暗里地告诫我们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受丁点伤害。”
江迢迢顿了一会,许是想要赶紧略过这个话题,说:“话说今日没有早朝,王爷也没去大理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恭靖王爷日理万机,就算大理寺无事,平日也是难在府中见上一面。”
提及这人,莫铄月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李蕴旼那副黯然失落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的不堪啊。——这是李蕴旼落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当时语塞,怔了一会,都来不及说些什么,李蕴旼便转身离开了。
现在思来,心中尽管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过重,虽觉有愧。但是,似乎又无从解释。
她有求于他,是事实。
她身份复杂,也是事实。
他们云泥之别的不同,更是事实。
一场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两人之间最是对等的,怕是只有爱了吧。可惜,人心这东西最是善变,若来日爱渐驰,居高临下的那人,只需拂袖而去。
受伤的依然是她。
前世的伤痛历历在目,她怎会再次天真地去赌人心呢?
乌云密布的天空,雷电交加,莫铄月怔怔回过神来,忽觉头顶落下几滴冰凉,唇角微微一扬,说:“真好,这雨终于是下了。”
哭不出来的泪,就让这雨代替了吧。
江迢迢不解,“下雨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我们连伞都没带。”
“这不正好。”莫铄月浅淡的笑中带着一丝狡黠,“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合理避雨的理由。”
在江迢迢恍然大悟之际,莫铄月叩响了林家的院门。
“请问有人在吗?”
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院门打开,莫铄月除下帷帽,一脸的歉疚:“这位娘子,叨扰了。我与妹妹是邻村的,本要上山采点药,奈何行到途中竟是遇到大雨,不知娘子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落脚避下雨?”
林妙娘看着两个少女半湿的裙摆沾着泥土,连忙道:“小姑娘客气了,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进屋里躲雨。”
“多谢娘子。”
林妙娘笑着招呼两人进堂屋,“两位姑娘怕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玩的吧?看你们的模样想来要比我小上几岁,不如就叫我姐姐吧,娘子听着怪别扭的。”
莫铄月别开脸,状似羞赧,问:“娘子……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姓林,叫妙娘。”林妙娘笑道:“我们这的人都是粗人,说话哪会如此文雅,姑娘一开口就是这般礼貌客气,而且你们这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江迢迢哈哈大笑,“妙娘姐姐果然慧眼识珠,我是…”
“我们其实并非是京中人。”莫铄月不动声色地打断江迢迢的话,这个神经大条的人,怕是要傻傻地自报家门。
“我与妹妹其实是从徐州来的,我叫岑文,家妹叫岑淑。”
莫铄月叹了一会气,垂眸咬唇,“都说帝京是这世间最繁华之地,我们没见过,就……就瞒着爹娘偷跑了出来。其实……其实,我们在这附近迷路了好几天,连帝京的城门都未摸到……”
莫铄月越说越小声,看着她越埋越低的头,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惜。
果然,林妙娘没有怀疑,柔声安慰:“原来如此,看你们这样怕是这一路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你们应该也没吃过东西吧?在这等着,我锅里正好蒸着古楼子。我给你们拿去。”
“不必麻烦……”莫铄月话未说完,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怔了一会,才想起,从昨夜到现在,她确实还未吃过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