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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自新室代汉后,黄皇室主王嬿就像是守在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般,轻易不踏出定安馆,又常穿着素服,仿佛在为汉家守孝。
寂寞时顶多让宫人放起一只飞鸢,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它越飞越高,却永远摆脱不了那根细线。
母后病笃崩逝,后是废太子王临也薨了,一桩桩噩耗如晴天霹雳,将她本已冷却的心都戳得千疮百孔。
今日王嬿来探望王安,还没进门就听到他标志性的高嗓音。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入了室内后,却见身材高大的王安蓬头乱发,正在满屋子乱跑。
皇帝是不会过来关心这傻儿子的,只有王嬿坐在榻边呼唤道:“兄长,是我。”
王安转过头,见到王嬿,立刻破涕而笑。
“母亲。”
王嬿容貌与其母孝睦王皇后相似,王安却是认错了。
“兄长,我是嬿。”
“母亲!”但王安却不管,张开臂,直接抱住了王嬿,然后嚎嚎大哭起来,像一个迷路许久的孩子。
王嬿小时候极其厌恶这傻子兄长,嫌他蠢笨丑陋,身上永远臭烘烘的。十几岁的人了,动辄一屁股坐到地上哭闹,母亲也偏爱他,不论对错都罚王嬿等人。
可现在她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只抱住兄长,含着泪水。
王安这是天然的狂疾,王嬿却在长大后,见识过人为造成的痴傻。
她丈夫汉平帝驾崩后,王莽做了“摄皇帝”,找来宗室孺子婴,也不册立,竟只立为太子,认王嬿做母亲。不过王嬿那会年纪亦不大,只将他当弟弟带着玩。
三年后新室代汉,孺子婴没了用处,年仅四岁的他遭到软禁,关在昔日大鸿胪府中,常年有卫士看管,还不准奴婢与他说话,王嬿更是不得与之见面。
王嬿只听说,孺子婴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却不识六畜,连话也说不清楚,成了一个和王安差不多的傻子。
至少,孺子婴以为关住他的方寸天地就是世界的部,还算无忧无虑,已十分幸运。不像王安,只知道母亲、兄长,熟悉的人一个个骤然离去,惶恐不安。
王嬿最终还是没能安抚好兄长,在惊恐失措几个日夜后,新迁王薨,只在临死前握着胞妹的手,算是唯一一点安慰。
而皇帝只在得知消息后,来看了一眼,抚着王安的脸庞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孝睦王皇后一巢五雏,四子一女,如今四子死尽,只剩下王嬿孤零零留在世上。
医者们说,是狂疾和多年落下的疾病害死了王安,朝廷官方对外的宣言亦是如此。
但王嬿却知道,真正吓死王安的凶手是谁。
回定安馆的路上,黄皇室主目光瞥向龙首山顶的王路堂,哪怕又失了一个儿子,皇帝依然在彻夜达旦地处理政务,他不会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皇后、废太子、新迁王的死,都无法动摇王莽的决心。
“是你杀了他,就像杀死伯兄、仲兄、季弟和王宗一样。”
王嬿过去对父亲只是怨,怨他将自己推进宫室的旋涡里,让自己身份如此尴尬。
可现在,却是又怕又恨!
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遭了毒手,又恨他虎毒食子。
王嬿有些明白,母亲临终前糊里糊涂说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已不是吾良人王巨君,巨君绝不会如此绝情。”
“汝等,亦非其子女。”
是啊,年少记忆中,那个和蔼慈祥,说话轻声细语,始终爱护家人的父亲变了。从汉哀帝登基,第一次从巅峰滚落,灰溜溜回到新都就国时起;从他重新大权在握,野心滋长开始。
儿女们,纯粹变成了工具,就像这天下亿万生民般,不过是通往理想道路上的祭品,命如草芥,弃如敝履。
王嬿暗道:“永远怀抱不放的权力,才是他的妻妾。”
“那早就支离破碎的三代之梦,才是他的儿女!”
……
一个月内,皇后及两位皇子先后逝世,苍龙阙上的黑白唁布刚摘下来又挂上去,出殡一次接着一次,文武百官都颇为战栗,甚至有人觉得,这是天绝新室的征兆。
毕竟王安一去,皇帝已经没有活着的嫡子了,好在他还有许多孙子,一共五位尚在人世。
都是王宇之后,王宗的兄弟,王莽看到他们就会想起逆子逆孙的事来。
但朝廷毕竟得有皇嗣,哪怕不立太子,光扔在京师也能让人心安,毕竟前汉之所以衰灭,很大原因出在成、哀、平三世绝统上,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此时的陈崇想做大新的吕不韦,尝一尝号令天下的权势,若能如此,纵冒五鼎烹的风险也无妨,尽管王莽对儿女的感情有些不寻常,但政治影响亦是要考虑的,于是便欣然采纳,让人替已死的王安写了一份请命遗书。
如今荆州绿林盗匪出没,皇子皇女长期在外不太安,应该派人将他们接到常安来就近安置。
陈崇谋划数年的大计了,皇帝迟早有一日会山陵崩塌,到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王宗继位,一旦新君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逃不过汉初时酷吏郅都、宁成的下场。
陈崇思量后觉得,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投资看似不可能的人!
…………
这时候绿林盗匪推荐刘玄为帝,当然,招安是不可能的,因为王莽去年才下了令,要求郡县对盗贼不能姑息,以剿为先,这当口上,谁吃饱了撑着公然忤逆皇帝的意思。
在知道刘玄建立绿林玄汉以后,王莽大怒,令各州郡兵四十二万汇聚洛阳“虎牙五威兵”,更征调集兵法者六十三家,灭绿林刘玄。
同时陇西豪族隗氏,闻刘玄更始复汉,立隗器为上将军,起兵响应。
楚地秦丰,少学于长安,受律令,归为县令,更始元年,刘玄南阳天下更始,聚集十余万人雄踞一方,号,楚黎。
平原一女,迟昭平,能说博经骗众聚集几千人起兵平原,为荣华富贵。
樊崇起兵莒州,号曰赤眉,立汉裔刘盆子为帝,气焰争胜。
公孙述初始父官为郎,治下奸盗绝迹,在刘玄更始复汉不久,在巴蜀之地,称白帝,国号,成。
齐地张步,汉兵起义之时,聚集近万人,自号五威将军,于琅邪起义反新莽。
帝统衰微,新莽篡汉,当此之时,九州鼎沸,四海渊涌
言帝者二三,称王者四五;皆鹰视狼顾,虎跃龙骧
唯夫应命之圣,能荡涤凶秽,剿除丑类
若顺迅风而纵烈火,晒白日而扫朝云!
…………
南阳之地!
“廉丹倒也是条汉子,明知不敌,却也难得有这份勇气和决心背水一战!”
“据说王匡撤退,廉丹把自己的官印、符节托人交给王匡,言道‘小儿可走,吾不可!’。最后果真被赤眉军杀得军覆没,自个也杀身成仁了。”
“成昌之役得胜,赤眉军士气如虹,各地流民纷纷加入,使得赤眉军兵容更盛。如今据说正转战楚、沛、汝南、颖川、陈留等地,大有攻占鲁城,挥师濮阳之势。”
“伯升,你如何看法?”
刘縯用高亢的声音说道:“这还用说么?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说着说着刘縯突然伸出右手,一把牢牢抓住阴丽华(王政)的后脑勺,竟是将阴丽华牢牢圈固住。
“阴丽华!”刘縯双手环抱,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文叔太学结束之前,阴识去长安找过他,说他妹妹得了相思病,病得就快要死了,求他发发慈悲,把这个没人要的妹妹赶紧娶回家吧!”
“汝胡扯!”阴丽华(王政)冲过去一把揪住刘縯胸前的衣襟,脚下一勾一绊,一个过肩摔把他掀翻在地。
刘縯挣扎欲起,阴丽华奋力一跃,右手手肘直直的撞击他胸口。
突然右臂上猛地一紧,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竟是被刘縯拽着滚到地上,后背撞在坚硬的石板上,触感冰凉,阴丽华哆嗦了下,睁眼看见刘縯趴在自己身上,阴丽华猛的用膝盖一击刘縯下身。
疼的刘縯在地上打滚,阴丽华立刻起身跑走,留下刘秀等人一脸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