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水正式辞职了,医院的整体形势很明了了,改革重组的风声一出来,刀子先割向了那些臃肿的机关部门,各个医疗科室也在纷纷裁减人员。
下岗大潮一起,有门路的早早抽身而去,没背景没能力的纷纷被刷了下来,连护士齐梅都在家闲置好一个多月,就等着程江水这边诊所开业搭班子。
现在,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在扎堆等待分配,像程江水这样只有函授的大专生,压根就没什么竞争力。
再死赖着不走,估计后面就有人拿着鞭子来赶了。
诊所里,众人粉刷墙壁、搬卸器材、安装柜台,干得热火朝天。程江海三兄弟暂时放下公司的事宜,齐齐上阵,连同齐梅也早早地前来报道。李东明更是撸起了袖子,干得满头大汗,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咋能放过呢。
人多效率就高,一人负责一摊,三下五除二的,几天下来,诊所便初具了规模。
一众人里,唯独程江水插不上什么手,有什么活都被李东明抢着干了,到最后成了一个被迫无事可干的闲人,干瞪着眼却发不出脾气来。于是担负起后勤任务,买来一大堆的饮料,抽着空儿递到忙碌的众人手里。
“来来来,你们几个辛苦了,快喝点饮料吧,冰着呢。”
接过饮料,王养勋嬉笑道:“姐,别客气啦,能帮咱姐做点事那可是求之不得呢!”
谭军赞同道:“是啊姐,从来都是你照顾我们,有这机会你就随便使唤就成了。”
程江海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姐,你就别跟他们客气了,有不要钱的劳力不用白不用!还买啥饮料啊,给他们一口白开水对付对付就成了。”
这个不要脸的!咋说话呢?顺着杆子就能往上爬!
王养勋气咻咻地道:“唉唉唉,老大,你还真拿我们是你家长工啊,我们也就嘴上客气客气而已。”
谭军狠狠地捏了捏鼻子,忍着拿鞋底子抽脸的冲动,强调道:“听清楚,只是而已,而已知道不?”
“废什么话啊!”
程江海当仁不让地瞪着眼,大马金刀地叉着腰说道:“叫你们过来是给你们立功表现的机会,等我姐这诊所开了,方便的还不是你们。”
王养勋拧巴着脸:“唉唉唉,这话就不对了啊,你这可是在咒我们生病呢!”
谭军认同地猛点头:“是啊,这话说的,忙乎半天就为了盼着自己生病受灾啊!”
程江海眼皮翻了翻,调侃道:“呵,都还挺有怨气吗?你们想清楚喽,我姐这诊所主营的是妇科,知道啥是妇科不?那就专门管你们媳妇的!回头她们怀个孕啊,检查个胎儿啊,生个孩子什么的,姐,你就别管了,让他们去医院乖乖排队去!”
“啊!”
王养勋脸色一白,傻眼了半天,随即像个深宫怨妇般,低眉顺眼地道:“我咋没想到这一层呢!不是啊,江海,不带这么玩的,我干,我干还不成吗?”
“呵呵!”
程江海一阵爽笑,冲着谭军昂了昂脖子,得意不已地道:“鼻子,你咋说啊?”
谭军认怂地摸了摸鼻子,噘着嘴道:“我还能咋说啊,我媳妇都跟姐搭伙了,这把子力气算啥?想当年咱为了养勋,都敢把一整座厕所掏空了,这点事算个毛啊!我干,毫无保留的干,成不?”
程江海打了个响指,志得意满地吼吼着,还真像个骑在劳苦大众脖子上疯狂压榨的黑心地主老财:“这还差不多,都使点劲啊,别给我有所保留!”
兄弟二人无奈地吹胡子瞪眼,闭紧嘴巴呼哧呼哧地干了起来,边上的两姐妹看着三兄弟斗嘴撒泼,无奈地笑着。
齐梅说道:“姐,你看他们几个,都这把岁数了,还这么能闹腾!”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特有的感情,我们都不懂的!”
程江水面带温馨的笑意,随后走到在里屋忙碌的李东明身边,递上饮料温言道:“东明,累了吧?歇一会喝点水!”
擦了擦汗,李东明抬头道:“我不渴!”
程江水瞪了瞪眼,带着一丝气恼和不容置喙的味道,硬生生地道:“让你喝你就喝!”
“啊!”
看着程江水宜嗔宜怒的神色,那旖旎风情让李东明心头一荡,憨憨地笑道:“嗯,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渴了,呵呵!”
“傻样!”
程江水翻了白眼,心里有点发慌,赶紧溜了出去,只剩下李东明傻呵呵地笑着……
过了两日,随着一阵阵喜气洋洋的鞭炮齐鸣,程江水的诊所在众人的期盼中开业了。门前是一片热闹,人头涌动,程江河夫妻到了场,连程家安都在包晓琪的搀扶下来到了现场。
看着蹉跎青春岁月的女儿展开新的事业,程家安那一双浑浊沧桑的眼神里充斥着心酸和欣慰的笑意。
众人簇拥着程江水,在李东明殷殷请托下,程江水忐忑羞涩地上前为自己的诊所揭下红红的幕布,一块鲜亮的牌匾上赫然露出“江水诊所”四个大字。
名字虽然普通,意义却是非凡,它预示着一个人生新的起点,昭示着充满希望的未来——我们为之不懈奋斗拼搏的未来。
那一天的夜晚,街道上空寂无人。
比邻钟鼓楼西侧的是一幢幢仿古式的步行街,这里恐怕是小城里最繁华、最奢侈的商业片区了,连历史悠长、紧系民生的百货大楼在它面前都显得寒酸简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程江海三兄弟痴痴地蹲在拐角处,地上摆着啤酒瓶,手拿着烤串。可古怪的是三人表情呆滞,甚至连放进嘴里的烤串都味同嚼蜡,三双垂涎欲滴的眼神巴巴地投向不远处,落在那红瓦飞檐的二层商品楼上,像是在欣赏一个坦胸露乳、搔首弄姿的女人,久久的无语。
“咕嘟”
一声努力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王养勋痴痴傻傻地道:“妈呀,这就是我们将来要整的店铺?”
谭军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将肉塞进嘴里,恍恍惚惚地道:“呃,是不是太奢侈了?这……我想都不敢想啊!”
程江海亦是心晃神摇,万万没想到李东明推荐的店面竟然是自己怎么都不敢想象的地方,他狠狠咬了咬牙,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然,胆粗气壮地吼吼道:“奶奶个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哥几个,就它了!拿下它,咱三兄弟可真就没有回头路了,咋样?干,还是不干?”
谭军、养勋对视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妈的,干了!”
“好!”
程江海猛然站起身来,屹立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将手里的酒瓶高高举起,斩钉截铁地道:“再苦再难也要坚强,为了我们挚爱的亲人,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谭军举杯!
“心若在梦就在!”养勋举杯!
程江海手中紧紧一握,眼神锵锵,豪情万丈,大吼一声:“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
“干!”
夜深了,三人在澎湃的激情和无限的憧憬中醉了,再一次挽着臂膀来,亦如当年闯荡江湖的三个浪荡剑客,歇斯底里地嘶吼起那首《从头再来》,让高亢激昂的曲调刺破黑夜的帷幕,直上九霄。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