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心直口快的李秀兰根本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潜台词,爽直地顺着何伟国话根往下走,反过来仗义执言道:“伟国啊,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想让我们劝劝他?这你放心,回头我就让家安写信。我们的意见都是一致的,怎么都不可能成为亦安的拖累。”
程家安也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啊,劝孩子的事你就放心吧!”
“亦安我是了解的,不报恩不放弃啊。我都给他讲过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非要拿自己的前途命运为代价。”
听着二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何伟国苦着一张脸,心里暗骂着。这他娘的都说的都是哪和哪啊?
我是来寻说客的么?
我是来求你们帮忙的么?
说了半天,你们还巴巴地往何亦安身上凑,我是这个意思么?我宁可你们永远都别和他联系好不好!
看来说话必须要把话说的粗浅直白点了,否则含糊晦涩的表达,对于这对头脑简单的愚笨夫妇来说,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说着,何伟国从提包里拿出信封来,放在了炕桌上:“家安,秀兰啊,说实在的,你们帮我们抚养了亦安,我和婉玲是充满感激的。我也没什么其他什么可表示的,这里有五千块钱,这也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了,就作为这些年你们照顾亦安的补偿吧,这样我也能给亦安一个交代了。”
五千块啊,放眼过去,谁家有如此多的巨款!
说的不好听点,这东西放给小鬼儿,都能替你拉两回磨了。
可就是这厚厚的一沓能使鬼神矮半截的钱财摆在了桌面,夫妻俩的脸色瞬时间就不对了。程家安在蹙眉,咧着嘴的李秀兰笑容凝固住在了脸上。
补偿?补偿什么?
交待?又交待什么?
李秀兰双眸微沉,语气有些不快:“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程家安也蹙着眉梢,吭吭哧哧地道:“是啊伟国,我们照顾亦安是出于自愿的,也是个本分啊。”
何伟国一张脸淡然无波,语气淡得如同白开水一般:“这个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嘛!一来是表达我们夫妻二人对你们的谢意。二来也是达成亦安的志愿,免得他心结难除啊。”
什么心结?
不是就孩子舍不得这个家的心结么?
不就是孩子还认这份情的心结么?
它是你需要去除掉的东西吗?
即使再笨,夫妻俩也总算是听明白了。何伟国干嘛来了?是做买卖来的!这钱就是替他养儿子的报酬!这钱就是两家多年恩义的总结。
不!应该算是终结!
拿了钱、分了娃、断了情,各不亏欠,心安理得,是这意思不?
回想刚才自己还腆着脸不停地帮衬着何伟国数落何亦安呢,这回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李秀兰恨不得抬起手扇自己两耳光。胸腔里一股火辣辣的气息不断翻滚着,眼神显现出一丝恼火与愤慨,冷冷地道:“即便是为了亦安,这钱我们也不会要的,你拿走吧,这不妥当!”
这话很干脆,很利落,意思也很明确,这买卖咱不做!
瞬时屋内的空气陡然紧张了起来,众人一阵阵地沉默……
正当三人僵持在这个当口时候,程江水骑着车放学归来。看到蔡三姑在院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着,见了自己就讪讪地躲开。程江水皱了皱眉头,也没上前去搭话,径直进了院,却又发现先一步放了学的程江河正趴在门框上,将耳朵紧紧贴在上面,神情甚是古怪。
“江河,你偷偷摸摸地躲在门外边干嘛?”
程江河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是姐姐,赶紧将中指竖在嘴边:“嘘,嘘嘘……”
程江水蹙眉嗔怪道:“怎么了?家里来人了,谁啊?”
程江河惶恐地靠近姐姐的耳边,扭怩着神情低语道:“姐,亦安哥他爸来了!”
“啊!”程江水惊喜地道:“伟国叔来了,那我进去打个招呼!”
程江河慌忙将姐姐拉住,紧张兮兮地道:“姐,你先别进,里面气氛不太对劲!”
“啊!”程江水心里一慌,差点惊叫出来,赶忙学着弟弟将耳朵贴了上去。
而屋内,沉默的空气早已凝固成了一团,看着眼前夫妻俩黑着脸,何伟国不由地蹙起了眉。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索性把话说开了。
“秀兰,你先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亦安能这样不听劝阻的任性妄为,不仅仅是顾忌你们。我听说,他还喜欢上了江水,这个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李秀兰猝然将脸扭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何伟国,一言不发,凝神憋气地想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程家安脸上也是一黯,知道何伟国的重头戏要来了,颓然地道:“嗯,这事我们也后来才知道的,我们想着孩子都还小,等过两年再说。”
正如所料,听了这话,何伟国那副伪装已久的面具适时撕掉了。
他瞪起眼睛,振振有词地说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亦安既然决定要往南走的,就坚决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们也别怪我话说得难听,照我说,就要趁早将这种不该有的感情给丢弃掉。年轻人啊一旦踏入这种感情的漩涡,总像失去理智一样,盲目昏乱、无所顾忌,他也不考虑考虑这将会给他带来多少的问题和麻烦!”
“伟国,你!”程家安也有些气结了。
对方这话里充斥着多少的鄙夷和嫌弃啊!
盲目昏乱、无所顾忌?
你的意思是何亦安眼瞎了才找了自家的姑娘?什么叫不该有的感情?你这话里的潜台词也包括了何亦安对自己一家人的亲情吧!
无所顾忌?你当谁都能像你这般无视情分,弃恩义如同敝履。
更何况你这样辱及孩子,那就是在挖父母的心头肉,何其能忍?李秀兰的眼角噌噌地抽动着。
无视二人悲愤的神情,何伟国接下来冰冷的话语,更像一道道冰锥,明晃晃地直刺过来。
“家安、秀兰,既然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我索性就把话挑明吧。亦安和江水不合适,我们做亲家也不合适。亦安需要的是一个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能互促互进、共同携手进步的伴侣,而不是什么同甘共苦、朝夕相伴的家庭妇女,只有这样,他才能走的更远更好。”
“你是想说门当户对吧!”李秀兰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何伟国,手指紧紧圈握着,青筋鼓显。
何伟国扫了一眼李秀兰的手,不以为然地嗤着鼻。
来之前他早已将各种的情况推演了一遍。谈得拢则罢,谈不拢也就是个不欢而散,这也正中下怀,从此分道扬镳更好。
“这么说也不为其过!”
何伟国傲然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现实情况不就明摆着,难道不是吗?我这次来,其实也不是想让你们劝说亦安什么。我觉得,该我们补偿你们的,我们绝对毫无二话!但是,以后啊还是要让亦安慢慢地淡出你们的影响范围,回归到自己的家庭当中,过他该有的生活,把那些不着边际的妄想统统扔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放开他的手脚,去追求本就该属于他的前程。”
还真是人情如纸张张薄啊!
何伟国的一席话让程家安深深感到刺痛和悲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本就木讷的他,似乎无力回击何伟国的这番谬论,毕竟何亦安是人家的亲生血脉,怎么说都占理。
可这夹枪带棒地侮辱又算什么呢?是将当年在自己面前摔得稀碎的尊严,通过这种方式找回来吗?
程家安抖抖索索地点起一根烟,心如刀绞地麻醉着自己。
他甚至有点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就没有勇气冲着何伟国那张虚伪的脸狠狠扇过去一耳光,然后大吼一声。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