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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的。”
在这类问题上,程知一如既往,还是她一贯的程氏风格回复。不过,不怕招式用老,好用就行。
“我翻过徐首辅履历,见到你爹与我爹是同年。我查过吏部收录的举子文章,见到当年科考的殿试题目。
‘名者,所以正尊卑,亦所以生矜篡。’
这题是当年老皇帝用来敲打彼时势力膨胀、野心难掩的二皇子的。寻常考生多是直接破题,论名器流弊。能瞧出其间机锋的,或擅揣摩上意,或已经站队,答出来的考卷,就顺着皇帝来。支持太子的,立意在尊卑当正、妄念自生非名之过;已经投效二皇子的,就矜篡矫饰曲辩。
在这么些文章中,我翻到两篇,印象颇为深刻。差不多是以‘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承题,一上来,先直接认下了名者生矜篡,看上去比寻常考生还实诚。只是而后,却是对策论,讲如何正尊卑,如何去矜篡。
忠信薄则常施教,生动乱则拨于正。一者借物叙事,旁征博引,一者层层考究,正反论证。这,正是家父与令尊。”
程知顿了顿,眉眼弯了弯,眸中漫出点点笑意。
“文蓁,你告诉我,我的父亲大才擢秀,我的父亲雅量高致,你同我说了许多我父亲的事,你于我散发出许多立场之外的善意,你说,这是为什么?”
“……”
徐文蓁一时哑然,面上神色变幻。似古怪,似明了,似松气,似释然。
同眼前这人自头回打照面起,徐文蓁就知道这家伙虚虚实实、心思深沉。哪怕后来她表现得再温和无害,对崔、顾二人吐露亲近,对自己更是另眼相待,道出诸多隐秘,徐文蓁都不认为她是在“开心见诚,无所隐伏”。这样的人,能够在原朝身边、在皇帝跟前、在百官之间游刃有余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如她面上一般真情诚挚。
只是徐文蓁颇有些沉溺在对方带来的感觉中,心下一直隐过此节,才不以为意。这会儿听顾绥点明徐、顾两家交情,惊愕于她操作之余,徐文蓁有了些许原来如此的恍然。
原是有这般缘由在,顾绥先前的格外交好,此刻消去了令人不安的莫名,使得徐文蓁隐隐绷着的神经一松,立时愉悦起来。
她或许真交付了信任,她的诚挚或许便是本色。
与此相比,多疑查探,也就算不得事了。倒是顾绥这做法,徐文蓁回过味来一寻思,把常人想不着的旮旯末节拔拉出来,联系到一起,诈出实情,果真是顾绥其人能干出的事。没想到,是意料之外,想到了,是情理之中。这就又暗赞了一道。
瞅着徐文蓁进一步卸下心防,程知很是欣慰。
程知会这么做,也是以己度人。缺了因果关系,不妨碍做事,但有了因果关系,却肯定更为舒服。自己的爱人,在某种程度上,同自己是一类人。
此前,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程知经由系统,同时还查询了另几个关联人物。其中,顾守持是顾绥父亲,徐楷是文蓁父亲,前者出于对本尊的尊重,后者基于日后知己知彼的需求,二人又都是令人心折的人物,自是程知首要想了解的。
初始接收世界主线之时,程知只是瞧得出徐文蓁同顾知昘有交情,徐楷同顾知昘、顾绥之父有交情,具体如何不得而知。而经过一番对个人的了解,却是让程知晓得了上一辈的前缘竟是如此之深,还让她发现了一宗了不得的好事。
程知乐颠颠、暗搓搓地记下了,日后保不齐便有用武之地,保不齐便是闺房情趣。
拉回脱缰的思绪,专注眼下,程知便听见了徐文蓁开口,承认了上回未尽之言。
“不错,顾大人好心思、好手段。
确如你所想,只是彼时,我刚与你讲了许多身份立场相悖之事,再提父辈交情,未免过犹不及,引发误会。如今由你自个儿查到,那最好不过。也好叫顾大人相信,近日种种,徐家想掺合的,只是同顾大人你相关的,并无意左右东厂人事。”
徐文蓁几句话讲完,忽地莞尔,换上了一副世交姐妹间的熟稔模样。她没注意到顾绥是何时改口唤她文蓁的,此刻的她只是下意识觉着又同对方亲近了些。
“我与顾姐姐相识于江湖,起先不知彼此还有渊源,直到这次她要寻你。我查你的时候叫我爹晓得了,这才从我爹口中得知陈年往事,我爹也因此知道了顾家还有后人存世。
我爹大为庆幸,他这些日子可念叨你们了,他说你们刚出生那会儿,他还抱过你们。”小时候的顾绥啊,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徐文蓁想的有趣,说的随意,可面前被她提起的对象却是听得上了心。
程知含笑回应,“劳世叔挂心,待得诸事理顺,晚辈定前往府上拜见尊长。”这位世叔待朋友极好,于情于理是该拜见。
徐文蓁闻言心下很是欢喜,嘴上却只说她爹爹会很欢喜。脸上有些热意,默了默,她支开话头,“你还没说你待如何?你想我们怎么做?”
“文蓁,你也是习武之人,你说,武道一途走到崔光召那个位置,再要向上,该要如何?”
“……极为艰难。”徐文蓁不明其意,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尽人事,听天命。”
“什么是人事?什么是天命?”
徐文蓁想了想,抿抿唇,“机缘。是机缘,都是机缘。或悟道,或苦修,或寻天材地宝,想没想通,突没突破,得没得手,这有赖机缘。之后成效几何,能不能触及天道,更是离不开机缘。”
“好!”程知轻笑一声,抚了抚掌,“眼下,摆在崔光召面前的,便有一个机缘。”
“……啊?”徐文蓁面色古怪,“你莫不是指…同原朝对战?”
“正是。与强者交手本就是悟道的一种,原朝是世间至强者,称一句机缘不为过。”
“……这个机缘只怕跑不了吧,迟早都会有。”
程知这下没有继续,她卖了个关子,话音一转,正面提起待要如何。再开口,她却是先问徐文蓁,“文蓁,且再说另一处,若你是当事人,你届时如何应对?”
“若我是崔少侠,”这般互通往来徐文蓁习惯而自然,况且这个问题,虽说没想过有崔光召在其中,然事出之后、来此之前她也已然寻思过。
当下并不推拒,眉间微蹙,便凝神讲来。
“西山之地包围重重,非一人之力可取,我会寻帮手。崔少侠能胜廖开,却逊于原朝,不管这一点他知不知道,届时场上都至少再得来个先天帮衬。
崔少侠要面对的是朝廷、是皇帝,他要做的是阻止先人身后被辱,敌众我寡,顷刻之间,那万人坑下的陈年尸骸他绝无可能带得走。是以,最好的选择,就是,”
“……放火。”程知突然开口,二人异口同声。
“以皇帝的阴毒,不会想不到,”四目相对间,徐文蓁神色凝重,“所以,是场硬仗。
要有人牵制住原朝、廖开,还要有人硬攻点火。而即便点了火,火势燃烧也需要时间,即便为使尸骨燃尽加了火油,这时间也短不了。此处又是难点,得支撑住厂卫围堵。”
徐文蓁沉吟几许,“关键就在人手。需要这么多好手,崔氏或许还有余力,可先天要到何处去寻?这等死局,崔少侠想来只怕不愿累及他人。”
“此一时,彼一时也。”
“……什么意思?”
“都是冰冻三尺前夕了,你都猜成焘要行他先祖之事了,你猜这会儿天元宗下场了没?”
“……”
“崔光召马上就要揭起大干戈,可不同于林秉章那回,暗夜行事,出其不意,还能遮掩身份,这会儿在原朝面前,他的师承来历将一览无余。他必定会先给师门一个交代。若是此时,身为宗主的柳渭南已然代表天元宗表明了立场,显露出对厂卫不必避忌的态度,就更消去了崔光召的后顾之忧。
此战关窍,我们想得到的,成豫也必定有数。他不会让崔光召这个时候送死。是以,我认为,他会顺势令柳渭南援手。他成氏可再襄助高手,只先天太过扎眼,要选过了明路又有分量的。他一石数鸟,算计原朝的同时,亦可彻底收服崔光召之心,拢住他身后的崔氏、连带一众支持先太子的残余势力。”
“你说过,这位柳宗主亦是胜过廖开却不及原朝,若有他一同,他二人或可牵制。你先前之意,崔少侠势必是要归在挡住原朝、廖开的一队的,那我们要做的,与崔少侠不同的,就是助他点火?”
从这点说来,顾绥一开始的那些个话,倒是有些与自己先前的打算相合。
“我也不瞒你,知道了这个事,我徐家自不会无动于衷。我与父亲商量过,届时可能会带上一些人手,负上弓箭、火油,潜入西山外围,伺机而动。”
徐文蓁想到崔光召,眉头拧了拧,“之前消息有限,只能粗略做些布置,以尽绵薄之力。而今有你告知,便可细细考量,重新安排。”顿了顿,“禁卫军、锦衣卫,以及东厂,三方人马几何?分别守卫何处?”
程知挑了挑眉,你们这粗略布置,上一回于崔光召可是受益良多。没有直接回答,程知从桌案上一堆书册里抽出了一本,翻开,取出夹在书页内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呶,你要的,早备好了。”
“……”
徐文蓁默然接过,手上一抖,展开一看,是一副标示图。上头正是清晰详尽地记录到了她方才想要问及的要素,内外几层连带叫得上名号的人的武力值水准,也密密麻麻作了标注。
霍然抬头,徐文蓁瞅了眼程知,眼神变了变,眸色愈发深了。廖开进谗、皇帝意动,也就是昨个儿的事,这会儿才过去多久?还是早备好了的?
再一思及她先前提到的,她去查了二十多年前的科考试题、举子试卷,徐文蓁心下不由地嘀咕,倘若换作原朝,他又会不会注意这个方向?所以,这到底是东厂情报厉害,还是她顾绥本身妖孽?
什么也不必多说,徐文蓁呆了一瞬,便立时收起东西,郑重点了点头,“我会安排徐家的人做好策应。”
“还有一事,”程知眉目不动,徐文蓁眼中的惊异复杂她只当没看到。她只是再取过一张纸,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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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晚辈定前往府上拜见尊长!顺理成章jpg
题目、卷子在下瞎编的。本来想引用下史实,翻找了一些没发现契合的,就自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