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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摄像机镜头,杨乐将当天的经历完完整整地陈述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于是,这种经常出现在法庭的“一个故事、两个版本”的情形竟鬼使神差地发生在了杨乐身上。
但相对而言,杨乐的处境更加不利,因为他开的是一辆社会车辆,这更容易引发联想和猜测,会让人误以为他没有开着公务车辆去,就是为了方便索贿受贿。
问完了杨乐,方树坤和邓寅又叫来了刘明浩。结果两人陈述的情况完一致。
方树坤和邓寅都犯愁了,因为这更像是一个无头案,无论是举报材料,还是杨乐的口述,都合乎逻辑,却也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现在看来,最要紧的是落实那箱齐江特曲是否确有其事:因为这是最关键的证据,如果酒放在杨乐家里,那就意味着杨乐索贿受贿的嫌疑更大;如果酒还在杨承业的车后备箱里,没有动过,那就说明杨乐受诬陷的可能性更大。
“那箱齐江特曲你见过吗?现在在哪儿?”方树坤问。
杨乐回答说:“我没见过那箱酒。我堂兄杨承业昨天晚上拿备用钥匙把车开走了,如果真有而且我堂兄没动过的话,那箱酒应该还在他的车里。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上班,车应该也在公司。”
方树坤琢磨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一起去看看。至于你的领导嘛,他们早晚要知道这件事的,那就一块去吧,顺便也让他们做个见证。”
方树坤所说的领导自然是指东州法院分管执行工作的执行局长陈默雷和分管纪检工作的纪检组长杜清明。这两位领导杨乐都是信得过的,自然也没有意见。
杨乐的堂兄杨承业的工作单位是亚龙铸造有限公司,位于东州城郊,距离法院不算近也不算远。
路上,陈默雷开着自己的私家车载着众人,杜清明坐在副驾驶上,方树坤和邓寅一左一右坐在后排,把杨乐夹在中间。
不开公车,是方树坤的主意,如果纪委的车和法院的车同时出现在一起民营企业,不免会引起非议或者猜测。
上车之后,杨乐便电话联系了杨承业。
遵照方树坤的安排,杨乐在电话里这样说:“哥,我上周五不是去齐江出差了么。我有个同事喜欢喝酒,非要我给他捎箱齐江特曲。那天我回来晚了,把酒落在你车子的后备箱里了。你在公司吗……在,那好,那我这就过去取。”
杨乐的语气与平时相比,略显生硬和不情愿,但这种细微的差别,不知情的杨承业丝毫没有察觉:“嗨,你在法院执行局忙成那样,还用着过来嘛。我中午提前下班,给你送过去就行了,你不用专门跑这一趟。”
杨乐看了眼方树坤,见他摇了摇头,立刻心领神会:“我是出来办个事,顺便过去一趟,再有10多分钟就到了,你就在公司等我吧。”
“行,那我等你。”只听杨承业继续说:“我的车还停在老地方,办公楼后面第一排,你到了就看见了。”
“行,那我们直接去你车子旁边吧。”杨乐说:“到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到时你再下来。”
“行呀!我这还有点活儿,那我就先挂了。”说完,杨承业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车里没人作声,但杨乐心里却打起了鼓,他觉得这种沉默是对他的不信任。他似乎已经忘了,真相未明之前,裁判者是不能发表倾向性意见的。
亚龙公司东州的民营企业,也是东州的规模企业和重点企业,专门从事采矿机械部件的生产,公司董事长柳亚龙还是东州的市人大代表。
也许是真的有钱,也许是出于面子,公司大门和办公大楼都建得格外气派。
不过,这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大门以内还竖着一道高大的迎门墙,据说是风水先生的功劳。
迎门墙的正面镌刻着“团结、奋进、智慧、创新”八个鲜红醒目的楷体大字。杨乐第一次到亚龙公司,还是大四实习的时候,那次杨承业指着那八个大字对杨乐说,这就是亚龙公司的核心文化,他还滔滔不绝地讲述这八个字是如何融入和体现在公司的生产经营中的。
当时杨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把守法两个字也刻上,杨承业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后来是偶然路过的销售部经理张向杰说了一句“法律是放在心里的,而不是刻在墙上的”,这才缓解了杨承业的尴尬。
今天,杨乐再次来到亚龙公司,再次看到迎门墙上那八个大字,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他在执行工作中所接触的企业,很少有把守法两个字写入企业文化的,即便写上也只是做表面文章罢了。
因为以前来过几次,门卫认得杨乐是杨承业的堂弟,便直接放行了。
在杨乐的指引下,陈默雷把车开到了办公楼后面,停到了杨承业的车旁边。
杨乐给杨承业打了电话,然后大家坐在车里等。
杜清明问方树坤:“老方,你让小杨说,酒是带给同事的,那……这个喜欢喝酒的同事是谁呢?”
方树坤没有回答,而邓寅则说他不会喝酒。一明一暗的态度都已给出了答案,而且他们两个本来也不是杨乐的同事。
杜清明虽是杨乐的领导兼同事,但他既然提出这个问题,这就说明他不想揽下这个角色,况且有杨乐的分管领导在,就算是往前冲,似乎也轮不到他出头。
陈默雷猜到了众人的心思,说:“行了,你们都不用为难了。这个锅我来背吧。”
大约3分钟后,一个人影从办公楼后门向这边走来。杨乐透过车窗指了指那个人影:“他就是我堂兄杨承业。”
众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地下了车。下车之前,邓寅悄悄开启了胸前的针孔摄像头。
这一幕恰巧被陈默雷看到了,他盯着邓寅胸前的针孔摄像头说:“你们的设备可真够先进的,我们是没法比了。”
邓寅笑而不答。
杨承业虽然是技术部门的经理,但也看得出杨乐带来的这些人都有些来头,一口一个领导地跟他们握手,然后问哪位是托杨乐捎酒的领导。
陈默雷主动站出来说是他。
杨承业赔笑说:“您真是行家呀,那箱齐江特曲可有些年头了。俗话说,酒是陈的香。那箱酒可是不便宜呀,估计市面上至少得卖2500块钱呢。”
方树坤凑过来,笑呵呵地说:“这么说,你见过那箱酒?对酒也很懂行喽?”
除了杨承业,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第一个问号才是方树坤真正想问的问题。
杨承业自嘲说:“我哪儿懂什么酒呀。我家老爷子懂的多,我顶多就是跟他学了点皮毛,能闲扯上几句而已。”
杨承业的答非所问,让方树坤有些失望。
接着,杨承业对着陈默雷说:“领导,我这就给你拿酒。”说着,引着陈默雷走到了自己轿车后面,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过去。方树坤特意让邓寅跟在了陈默雷的身边,以便于用针孔摄像头录像取证。
只见杨承业将车钥匙插入后备箱的锁孔,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后备箱打开一道细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但就在打开后备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里面只有一套洗车工具,根本没有那箱精装的齐江特曲。
杨承业一脸的纳闷:“不可能呀!昨晚上那箱酒还在呢,怎么今天就没了?”
杨承业只顾着纳闷,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杨乐。面对或惊讶或怀疑或失落的目光,杨乐心里五味杂陈:完了,这回怕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