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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有云,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续几日的秋雨,将紫禁城笼罩在蒙蒙云烟之中。怡琳提着一个食盒,竹意打着伞,菊心抱着茗曦来到明月楼。云惠在门口左顾右盼多时,茗曦见到她,挣扎着下地。云惠见状,顾不得秋风飒飒,冲过雨帘,抱起茗曦。茗曦和她甚亲,抱着她脖颈便哭,云惠不明就理,心痛地哄着。
怡琳扭过身去,嗔怪道:“额娘就晚了一刻出门,瞧这孩子,来,别累着惠姨娘……”说完,便伸手去抱茗曦。
当怡琳的手触到茗曦时,云惠明显感觉到孩子在轻微发抖,环着她的头颈更加用力了,似乎连哭泣都大声了些,莫非……云惠疑窦横生,对怡琳露出个笑脸,说:“好久没抱茗曦了,抱一段无妨。”经她一说,茗曦止了哭泣,苹果般的小脸还露出了一些笑意。
进了明月楼,亦蕊正在读着《千金方》,通过上次出宫的经历,她对医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见她们进来,将书一丢,迎了上去。
云惠重重坐在榻上,一长一短地不住喘气,茗曦仍粘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亦蕊有些恼了,说:“姐姐如今已是有六个月身孕的人了,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她对奴才们素来客气,这时也不禁狠狠地白了兰香等人一眼。
云雁忙上前,欲哄走茗曦,可那孩子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死命缠着云惠,一拉就哭。
云惠哄着孩子,笑着对亦蕊说:“没事没事,两日没见茗曦,这孩子定是想我了。现在胎象已六个月,陈太医也说稳定。几步路,没事的。”
亦蕊忧心忡忡地说:“看姐姐喘成这样,还说没事呢!姐姐前一胎月子里没养好,身子孱弱,要小心,要小心……”
云惠笑道:“你啊!真像个老太婆,喋喋不休。”彩娟端上碗温热冰糖银耳汤,让云惠饮下舒心。
怡琳正将食盒里的小碟逐个拿出来,说:“哟,是冰糖银耳汤啊!云雁姑娘,我有份么?”含笑斜觑着云雁慌忙退下去另端汤盏,说,“秋日孕妇食补很重要,茯苓糕、燕窝羹,都是妹妹特地让御膳房备下的。今个儿拿过来,与两位姐姐共享。”
彩娟一向不喜欢怡琳,嘴又快,嘟囔道:“这两样东西,御膳房多得是,有什么稀罕呢?”
怡琳在彩娟那吃了个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茗曦从云惠身上爬了下来,踉跄地望桌边走去,伸手抓起桌上的茯苓糕就往嘴里塞,白色的粉末糊得她满脸都是。凝秋怕她噎到,忙唤人端了盏牛乳,又用湿巾为她擦拭嘴角。茗曦拿起一块茯苓糕,往亦蕊走去,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吃……吃……”
“呀,原来茗曦心目中最疼的是嫡娘娘啊!”怡琳含笑说。
亦蕊虽没有云惠那般视茗曦如己出,但毕竟是看她长大的。望着孩子清澈无比的双眼,亦蕊笑着接过茯苓糕。
“慢!”凝秋喝道,她一扬手中为茗曦拭嘴的湿巾,说,“茯苓糕中含有蜂蜜,福晋不能吃!”
云惠速速走上前,接过湿巾一嗅,端起茯苓糕闻闻,果然糕点中含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蜂蜜甜香。自亦蕊回宫后,合宫上下几乎都知道她对蜂蜜禁忌,御膳房更是记录在案,连除夕家宴部分菜式都单独为她烹制。
彩娟接下了亦蕊手中的茯苓糕,用湿巾拭净她的双手。可一抬眼,茗曦又拿了一块茯苓糕到亦蕊面前,见她不接,甚至爬上榻,将糕点强行往亦蕊嘴里塞去。彩娟气极,抢下茯苓糕砸在地上。没一会儿,茗曦又取来茯苓糕,坚持要送进亦蕊嘴里。彩娟护主心切,拦在亦蕊身前。
云惠蹲在茗曦旁,温言劝道:“茗曦乖,嫡娘娘今日不想吃这个,给惠姨娘吃好不好?”
茗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大眼睛含泪盯着怡琳,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怡琳笑道:“傻闺女,惠姨娘平日里那么疼你,你还舍不得一块糕点?”
茗曦这才将点心轻轻塞入云惠手里。
云惠笑笑,扶着腰站了起来。不曾想,起身太急,血气上涌,趔趄了两步,四脚仰天摔了下去。
凝秋、云雁等人赶忙去查看情况,亦蕊急道:“别挪动她,快去请太医来。”
彩娟狠戳一眼茗曦,敢怒不敢言。平日里亦蕊、云惠对她如此疼爱,这孩子居然助怡琳起了这般心思。
亦蕊冷冷地说:“李福晋,茯苓糕已经送到了,心意我们不感领受,你跪安吧!”
怡琳急切地解释道:“姐姐,或许御膳房以为茯苓糕只是妹妹食用的,因此加了蜂蜜,还请姐姐切莫怪罪他们。”
云雁脾气虽好,也按捺不住,道:“李福晋难道不知道,四阿哥曾命御膳房,凡是送至海定阁的食物,除非特别交待要放蜂蜜,否则一概不准加,以免福晋误食。”
亦蕊担忧云惠,难得与怡琳多费口舌,厉声道:“难道要本福晋请肩辇送你走么?”
怡琳委屈地行了个礼,带着茗曦离去。
殷红的鲜血已渗出云惠裙襟,满屋的人手无足措,不知如何是好。凝秋一个劲地安抚亦蕊,怕她过于激动,再生出事来。等了一刻钟,兰香领着陈太医出现了。一路上,兰香已将经过简单描述,陈太医顾不得行礼,立即开始诊治。
亦蕊不敢打扰,待陈太医开完方子,略带哭腔地问:“陈太医,怎么样?”
陈太医皱着眉头说:“幸好,这孩子命大。每日三帖安胎药,从现在起卧床静养直至生产,不得下地,不得激动,否则产妇孩子都有生命危险。特别是月份大了,若是小产,宋福晋危极。”
听了这骇人的叮嘱,满屋人面俱失色。
陈太医又说:“福晋也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切要注意,不得怀抱重物,不要下蹲,尽可能改穿平底软鞋,避免情绪波动。大人高兴健康,孩子生出来才好。”
云惠在担架上唤着亦蕊,道:“茗曦不是故意的,别怪她,她……”
亦蕊忙抚慰道:“不会怪茗曦的,她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
担架送云惠回了采凤苑,亦蕊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前思后想,她总觉得茗曦怪怪的,那孩子和云惠交好,要喂糕点也该向着云惠啊?再说,茗曦是个随性的孩子,怎会勉强自己呢?若说是怡琳在搞鬼,但茗曦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怎么指使?亦蕊摇摇头,彻底甩掉那些无稽的想法。
绯烟居
两碟茯苓糕放在桌上,其中一碟已空了大半,茗曦正抓着糕点往自己嘴里填去,糕点撑着她的小嘴满满的,但她仍手不敢停,努力往下吞咽。
怡琳静坐在她身边,说:“你不是很喜欢吃吗?都给我吃了!”
屋里,静得出奇,只听见茗曦吞咽的声音,糕点太干,她吃得又急,不慎被噎住。大眼一翻,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吼吼”出气,她抓住怡琳的裙摆,不停地用小手指着喉咙。
怡琳平静地说:“让你把糕点给福晋吃,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差点露了馅?不过,阴差阳错地让云惠这个贱人滑了一跤,也算你立了一功。”说罢,她扶起茗曦,伏身于自己膝上,用力拍着孩子后背。终于,茗曦把噎住的糕点吐了出来,哇哇大哭。
怡琳推她在地,说:“有什么好哭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见到有这些东西吃,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不吃啦!快给我吃!”她拍了拍桌子,茗曦见到针线篮颤动,身上打了个颤栗,爬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和着泪继续吞食茯苓糕。
怡琳轻笑道:“这就对了,再难熬也要熬。懂吗?太快或太急对成事都没有帮助,要慢慢计划,路还长着呢!”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茗曦面前,慈爱的模样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采凤苑
云惠对兰香说:“躺了十来天,感觉人都要发霉了。”云惠重得胤禛恩宠爱,与亦蕊交好后,采凤苑的奴才,在兰香的带领下均对云惠效忠,连云薇云惜也不敢造次。云惠骄纵之心淡去,反比一般主子更体贴奴才,甚至有时亲自动手做些杂活。
兰香笑道:“太医叮嘱,您不能乱动,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云惠长叹一声,说:“我这是劳碌命啊……也不知茗曦近来如何?”
兰香劝道:“茗曦格格在她亲额娘那,怎么会有受半点委屈?您就别操心了,还是多替自个儿肚里的小阿哥多想想吧!”
云惠嗔怪道:“你这丫头,还会看相了,你怎知是小阿哥?”这时,门边出现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她依着直觉,判断道:“是不是茗曦啊?”
兰香忙到门边去看,说:“嘿,还真是茗曦格格?”
云惠惊喜着半撑起身子,道:“快,快请她进来!”
兰香领着茗曦来到榻边,云惠见孩子满脸是泪,有些着急,忙问:“孩子,出了什么事?告诉惠姨娘?”
兰香担心云惠情绪激动,忙劝道:“宋福晋,或许茗曦格格迷了路,让奴婢送她回绯烟居吧!”
茗曦听闻此言,眼里露出害怕的神色,立刻爬上榻,眈眈地看着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