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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有些不甘心,她打出最后一枪,“听你叔叔说你还有奖学金,那这一年,有没有存下一些钱?”
路明非仿佛看见婶婶头顶浮现出了只剩十分之四的血条。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挺多的。”路明非再次使用了类似挺好的词汇,挺多。
于是婶婶又又沉默了。
“挺多的是多少?”她想这么问,但却不敢。
“我可以回卧室了吗?”路明非说。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刺激婶婶!
叔叔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你回卧室玩吧。”
路明非点点头,站起身走向卧室,即将走入房间的前一秒,他听见了婶婶垂死挣扎的声音。
“明天……请你那个同学来玩吧。”
路明非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婶婶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微微侧头。
“知道了。”
路明非走入幽暗的卧室,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想到了婶婶刚刚的反应。
“噗嗤。”
路明非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天地可鉴,路明非真没想炫耀什么,不然他一开始也不会用挺好的这种含糊其辞的词汇来回答婶婶的成绩问题了。
可他也不会为了照顾婶婶的感受而刻意贬低自己,撒谎说自己成绩不咋地。
所以便出现了现在的局面,某种意义上婶婶大概也算自作自受?
开心完了以后,路明非转头望着窗外,那是这个房间目前唯一的光源。
很多人都不知道,路明非其实并不是一个只会默默承受一切,而心中一丝不满都不会有的人,
否则路明非以前也不会创建一个名为‘夕阳的刻痕’的QQ小号,装作自己是一个悲观的文艺少女,去和路鸣泽聊天来恶作剧对方了。
那就是路明非小时候心中那个明明一直攥着拳头,却蹲在角落低着头的死小孩,穿越时间,竭尽力挥出的一记轻飘飘的还击。
“凭什么我零花钱比你少那么多,那是我爸爸妈妈的钱!”
你说为什么是小时候?
因为再长大一点,等到高中的时候,路明非心底角落里那个死小孩,他攥紧的拳头已经在无声无息间松开了。
“算了……还能活着就行,反正爸妈都不管我了,还能指望谁呢?”
至于为什么是轻飘飘的还击……说来也许很可笑。
路明非知道自己只要再开个小号,把路鸣泽给‘夕阳的刻痕’发的那些肉麻信息,在同学中公布出来就能让他这个‘泽太子’当场社会性死亡。
可他不会这么做。
并不是因为怕被路鸣泽查出来,而是因为……每当想到用更严厉的方式“报复”路鸣泽或者其他人的时候,路明非都会忍不住心想。
“这么做是不是没有必要?要不还是算了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生气。”
六年时光里,路明非唯一一次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报复别人,就是初中那次和同学打架。
那个男同学和自己的朋友说路明非的爸爸妈妈是在外面离婚了,谁都不想要他,所以就把他扔在叔叔婶婶家。
而很不巧,路明非听见了。
于是路明非犹如一只暴怒的幼狮一样扑倒了对方,他嘴里咒骂着自己脑海中最恶毒的语言,无视那几个明显拉偏架的对方的朋友,拼了命也要多踹对方一脚,表情狰狞到仿佛想要撕烂他的嘴。
周围路过的同学当时都吓坏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个样子的路明非。
那个造谣的同学刚开始还很生气地还手,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他已经很累很累了,可路明非却仿佛不知疲惫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被同学拉开,然后再次冲回来。
最后是学校的一个体育老师路过,一个经常锻炼的成年男性才稳稳将愤怒的路明非按在地上。
原本正常来说,那个同学被这么打了一次,以后在学校应该会绕着路明非走。
可是学生打了架,学校总要处理的,于是他们让路明非他们各自找家长来学校。
叔叔在上班,所以路明非就只能找婶婶。
婶婶劈头盖脸骂了路明非一顿,拉着他去和对方道歉,让他去帮对方做值日,因为这样能少给一些医药费……
后来整个星期路明非都在帮对方做值日。
其实路明非也想帅气洒脱地说一句我不后悔的,可是并没有人会愿意听他后不后悔……
所以他后悔了。
每次帮对方做值日的时候,路明非都会心想我当时脑子是坏了吗,为了这么点破事跟别人打架……况且也许人家说的是事实也说不定啊?
比被造谣更让人难过的事情,就是你自己都觉得那可能是真的。
因为这场道歉,那个同学没有绕着路明非走,遇见了路明非还会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甚至没有放弃自己那个路明非爸妈离婚了的观点。
同样因为这场道歉,路明非再也没有和别人发生过比较大的争执,听见了别人讨论自己父母也只是低着头加快步伐走过。
很怂很衰……怂到当时的路明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路明非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无声地笑了笑,可眼中却满是难过,难过到快要溢出来。
很可笑的一点是,他当时其实对婶婶并没有仇恨之类的情绪,但也并不是说路明非对那些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明非当时对婶婶抱有的情绪,更多的是……委屈。
为什么你不能帮着我说话的委屈。
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的委屈。
为什么明明对方也有错,自己却要单方面道歉的委屈。
多可笑啊,路明非当时竟然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
可初中生不本来就是孩子吗?
路明非站起身,关上窗户,将雨声阻挡部分,于是雨声变得沉闷,房间也彻底陷入黑暗。
他躺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最后缓缓地闭上眼。
谢谢叔叔你的道歉,但是这样是不够的,道歉这种事情是不能别人来代替的。
我真正需要的是……婶婶给我道歉啊。
我要求不高的,不需要婶婶多诚恳的道歉,只要三个字就可以了,三个字我就能当以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以婶婶的性格,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最后实在等不到的话……
那就不等了。
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算了吧,包括我想回这个“家”的想法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