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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决定由太仓令先说:“按内史吩咐昨天连夜开仓,已将粮食分批送往各地。不过眼下新民的户籍还在审查整理当中,放粮的事只能暂缓。下官让人先施些粥和面糊糊救个急,等户籍定了再按人头分发。”
赵高淡淡“嗯”一声,算作应允。
“还有一事,就近的县昨晚施粥就遇到了点麻烦。赵国不比秦国多年明法约束,百姓争抢屡禁不止,咱们人手不够实在难以管束,导致……一晚上致伤者近百。”
“人手的事我会想办法。但咱们的人要先向民众立个规矩,妇女老幼病弱者优先,无礼争抢者,禁领一日,对屡教不改者,赏几顿牢饭略表诚意,其赈灾粮往后也不必再发。”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
“且慢,诸位忙了大半晚,大早又来这里侯着,想来也顾不上吃点东西,我带了些热粥,要是不嫌弃,将就着吃些再走。”
内史是个温和周到的人,打从他接手内史府,就处处考虑得仔细。做事做得晚了有酒肆订的热食,大清早临时有传唤,也有热粥,冬天碳火添得勤快,衣衫单薄的年老属官出门还有厚披风,夏天则有从地下室搬过来的藏冰,仿佛没有他想不到的。
多少人想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正妻不能做个妾也成,可他似乎没有娶妻纳妾的意思,众人也不敢贸然开这个口。
送走太仓令,赵高转身问身边的两个内史丞:“商贾那边怎么说?”
郭行道:“不少大商都有意向以粮换物,但……他们还有点不情之请,打算在安阳楼设宴,当面说与内史听,就是不知内史意下如何……”
乍听安阳楼,赵高觉得有些耳熟,不过记着正事也没多想,干脆地回道:“何时?”
“若是方便,择日不如撞日,内史看今天?”内史丞试探着问。
太仓都开了,就等着筹粮补缺口,事情不能耽搁,赵高答应得很是爽快:“就这么定了。”
“宣赵王进殿。”
坐在幼时受辱的国政殿上,赵政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当初睁大眼睛努力分辨,想要看清所有欺辱他们母子的人,为的是有朝一日找到机会复仇平怨。
可就在方才吃饭时,赵高还悠然地同他讨论着“等回家了在休沐时亲手做一回包子”这样的家常,前后不过几刻钟,转而对上赵迁战战兢兢的眼神,他只觉无聊透顶。比起如何复仇,他更愿意去想届时央赵高用什么样的材料做馅儿。
赵王迁捧着归降书,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从前上朝,长得走不完的台阶今日只觉短得过头,没几步就进到殿内,抬头看见王座上坐的是自己当年最瞧不起的庶孽,即使移开目光,闭上眼,他风光的样子也依旧如噩梦一般无休止地印刻在脑海中。
只听谒者高呼:“赵王恭奉归降书。”
从前觉得国政殿不够气派,赵迁不仅让人画了不少贴金的彩绘壁画,还置了不少长明宫灯。宫灯成对摆放,顺着丹陛一路铺排至王座两端。每每进到这里,他都觉得一团喜气,顺眼得很。而今,所有灯盏还在灼灼齐明,贴金彩绘在灯火的映照下仍然熠熠生辉,却无端让他觉得阴森可怖。
目光不经意对上先祖胡服骑射的壁画,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响起:数百年基业,毁在逆子手里了!刹那间,他面露惊恐之色,双腿一软,险些跌坐下去,被押送他前来的殿前侍卫死死托住才勉强站稳。
“赵王恭奉归降书。”许是见赵迁失了魂,谒者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
由不得赵迁怎么想,左右两个侍卫,在他腿弯处一踢,他就托着归降书直直跪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秦王满意,跪在地上的赵迁忐忑不已,抖得不成样子。
很快,端坐在殿上的秦王肃肃雍雍地摆了摆手。宦者令旋即走下台阶将归降书从他手里取走,恭恭敬敬地呈给秦王。
秦赵两国史官都在殿内凝神屏息见证着这一刻。随后秦国一方对此自是洋洋洒洒,纤悉备载。赵国一方却迟迟不肯落笔。然而,他们对此事是否秉笔直书已经没有人关心了,留他们在场只是做个样子。
赵国太史令盯着国政殿上的壁画一幅一幅看过去,将历代先君、先王沥血兴邦之伟绩收在眼底,耳中惺然作响,站了半晌,神情终变得坚定,沉沉地吐出一个字:“记!”
“太史令!这可是……”左史和右史疑问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悲切,“亡国之辱”四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可他们得到的回应,还是那个铿锵有力的字——记!
不记不足以戒后世。
站在安阳楼前,赵高就发现这是他和赵政曾经被人诬陷的地方。不过彼时二人脸上涂了药水,外人不怎么看得出来,倒无所谓。
虽然对秦国的治粟内史早有耳闻,可当赵高当真现在众人面前,还是成功引起了一阵感叹个唏嘘声:“这……”
传闻内史好着白衣,一派疏云淡月之气。今日见眼前的人是有一身水清玉润的神态,穿的却是一身黑衣,平白多出一两分清冽英气,众人不敢贸然相认。
赵高低头看看有些无奈,这是赵政私底下的常服,昨天进宫没带换洗的衣物,今早出门凑合着穿一穿,没想到……他悠悠问:“诸位不是要见我么?”
有人如梦初醒,激动地说:“哎呀,还真是!不知内史驾到,失礼失礼。”
“莫怪我等不敢相认,这般清水神囧韵哪似凡人?”
一时间奉承的话此起彼伏,赵高处之淡然,好笑地说道:“妖可不敢白天赴约,诸位尽可放心,眼前站的是人。”
见他如此随和,不摆架子,众人心里的紧张不安去了大半,如此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将来不及脱口的奉承话咽了回去。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让内史见笑了。哦,对了,我等在此略备薄酒,内史如若不嫌我等一身铜臭,进去小酌片刻如何?”将赵高方才素淡的反应看在眼里,杨掌柜收了起阿谀奉承的那套,拿出既热情又不显谄媚态度,说完笑盈盈做个请的手势。
“有心了。”赵高微微颔首,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往里走去。
酒宴摆在一个能容十几人的长条形雅间内,待赵高入席坐定,右侧缓步走来三五名或手持长箫,或怀抱瑶琴身段玲珑的女子。在屏风后坐定,不多时,悠扬婉转的乐声响起,恰到好处地让人听见,又不至盖过众人话音。
看他目光在屏风后略停了停,有心人心中一喜,道是有戏,忙解释:“这些是从乐坊请来的女乐。”
方才听着曲子就觉得熟悉,这会儿说是从乐坊请的,赵高心中了然。多半就是张苍谱了送给乐坊老乐正的。曲子从他手里传到这些女乐处也不稀奇。
众人不知他心中所想,还道他是对这些女乐感兴趣,心想:果然不是不好女色,只是要求高些。
其实眼前这些商贾并无多少文气可言,听曲这种事情真没多少人耐得下性子,之所以请女乐,便是试探之用。
毕竟大家伙未来的命脉都握在他手里,少不得要讨好一二。送金银财物,料想他见得多了也不敢兴趣。而送女人,只要对了胃口,是个男的都……
当然,听闻秦国治粟内史家中连个姬妾也无,日子过得甚是清淡,众人不敢贸贸然往他怀里塞女人。好不容易见一面,不甘心这么算了,便打算先让他过个目,下一步如何,视情况而定。
从前乐坊只作听曲之用,后来老乐正去了,没人撑着门面,生意一落千丈,便开始做些灰色营生,专培养些清丽的女乐供达官贵人消遣。这会儿他们找来的都是千挑万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姿容秀丽的妙龄少女。
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里,赵高隐隐猜出了什么,面上却装作无知无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赵高喝酒的功夫,有个何掌柜,眼珠一转,召来一个女乐。那女乐轻移莲步从屏风后出来,乍一看赵高的样子,心里欢喜得不行,连说话也带了几分娇羞:“婢子为内史斟酒。”
赵高刚喝完一口,握着酒爵的手垂至半空,见那女乐手落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手里的酒爵,而是自己的手,微不可查地蹙了眉,自嘲地笑道:今日喝的果然是花酒。
只是他一向不喜欢外人与他亲近,而今又有家室不可辜负,便只能选择不解风情。如此,他佯作手没收住,不经意将酒爵放回案上,让那女子摸了个空。
然后,他好像才意识到什么,偏头看着那女子道:“对不住,没反应过来。”他说话的语调温柔异常,一下一下往女子心里挠,眼角也藏着乱人心志的暧昧神态,让人看了心跳不止。
偶尔赵高心情不错主动色囧诱,连赵政也招架不住。此时看似无心的一眼,藏了太多说欲说还休的意味,让女乐好一阵心猿意马,不觉失手打翻了手里的酒。赵高眼疾,借重新拿酒爵的由头不着痕迹地拢拢衣袖,衣服恁是没沾上一滴。
本想在内史眼皮子底下使出个美人计,只要他着了道,什么都好说,没想到,反让他把人给迷了个晕头转向,丢人丢得实在大发。何掌柜又是尴尬又是生气地呵斥道:“毛毛躁躁的,要你何用,还不快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其实也不过二八年华,除了被人教养,连客人都还来不及伺候一次,就被挑了来,涉世未深的女乐被这么斥责,吓得六神无主,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
这些女乐多是些身世凄惨的奴隶,被卖到了乐坊,她们如何有错?错的该是这些把她们当作工具的人。
“别怕,是我的疏忽,不会责备你的。你看衣服都脏了,快去洗洗,嗯?”赵高帮女子捡起地上的酒爵,放回托盘递给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蔼声安慰。毕竟是他“不解风情”惹出的祸端,总不好让人家替自己担着。
那女子心里本来十分慌乱,让他温言安慰了两句,又看着他那双泛着柔和色泽的眸子,不觉就镇定了下来,接过盘子,小心翼翼地去看何掌柜的脸色。
内史既然这么说了,何掌柜自然要给一个面子,不敢再为难她,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让她赶紧退下。
待左右都清净了,赵高那仿佛真的只是来赴宴的随意态度也收了个干净,将手中的长箸一放,便正色道:“曲也听了,酒也喝了,诸位既说有事见我,便直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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