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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文学)晚上和赵政下棋,赵高看天色几次想把人早点打发回宫,结果赵政次次都用他早先说过“坐多久都随你”的话挡了回去,到头来他也没能狠下那个心。
一直到后半夜,赵政终于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将棋子丢回去,并幽幽道:“哎,这局我输了。”
赵高心想:这回应该走人了吧?结果……刚说完赵政突然打起了呵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我困了。”接着大摇大摆走进内室,坐在榻上拍着被子问他:“天亮了还有朝会,老师不睡?”
无视他的问题,赵高睨他一眼,又看向外面不客气地说道:“马车上睡去。”
谁知他说完,赵政突然笑得一脸纯良:“他们等不到我,早把马车牵回去了,估计早上到时辰了才会过来,大半夜的你让我走回宫?”说到最后把剑眉一挑,直勾勾地看着赵高。
赵高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知道他今晚定是铁了心不想走了,加上此时自己身体已经困乏得很了,就没心思和他耗,默不作声地转身从柜子里拿了张崭新的帕子丢到他怀里,淡淡留下句“洗干净再说”,自顾折到旁边洗漱去了。
赵高赶了一天的路,回来也没休息就直接去了盐务署,再后来不知不觉走到王宫大门前,才折回来的。就算是回来吃完饭,他也没能有过半点松懈,又是被他抱着,又是陪他下棋,再是对赵政有什么别的心思,这会儿也基本已经消磨殆尽,几乎是沾上床榻就睡沉了。
可这却苦了身侧的赵政。他许久没有逮到机会和赵高躺一起睡过了,谁知折腾半天眼下终于得偿所愿,这下却更加坐卧不安了。
自那日将赵高压在墙上折腾过一回以后,赵政简直食髓知味,如今人就在咫尺,如何把持得住。
被他绵长的呼吸勾缠得心痒难耐,却摸不得,碰不得,赵政忍起来着实费劲,而且怕他察觉,既不敢声张,也不敢乱动,这一煎熬起来,几乎是彻夜未眠。
早上为了提前赶回宫去换衣服准备朝会,赵政起得很早,见赵高睡得正沉,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不想穿戴的时候还是把人给惊动了。
知道赵政要早起,所以赵高临睡前刻意留了灯。这会儿赵政借着那点微弱的烛光,看清他缓缓睁开双眼的模样,不觉喉结微颤,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头火,这下又不受控制地在下腹狂乱地窜动起来。还好他机警,借着穿戴的动作缓了缓,这才勉强平静些许。
转过身去,他正好看见赵高慵慵懒懒地撑着身子。
衣襟随着他侧身的动作敞开,露出秀色无双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眸子里是朦胧的睡意,整个人显然都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想到自己难受了一晚上,他却睡得这般舒服,赵政突然起了点心思,旋即弯下身子凑近看着他,摇摇头痞痞地笑道:“美色误国也。”
“你要走了”四个字刚到赵高嘴边,就被赵政的这五个字生生逼了回去,身上的睡意顷刻去了个干净。
看着满脸忡怔的赵高,赵政心情大好,最后系上腰间系带,丢下句“老师早,寡人先走了”,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赵高的视线里。
“你就没想过总开这样的玩笑,我会当真?”赵高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无奈又失落地低喃道reads();。
因睡眠不足的缘故,上朝时赵政形容憔悴的样子着实让大臣们吓了一跳。朝会过后众臣纷纷上奏,内容基本都是请他千万为秦国保重身体,再怎么操劳也要有度云云。
缓了这么几个时辰,赵高没事儿了,想起一大早赵政丢下的那五个字,只觉恨得牙根痒,打着膈应他的心思,也装模作样地跟着上了一道奏疏去,内容与别人的基本无差,也是请他保重身体。
这道奏疏递上去得比较顺利,所以赵高很快就收到了赵政的批复。
要说这奏疏又不是什么密奏,宫里经了几道人手递过来,中间也没人瞧出有什么问题,然而新上任的赵内史拿到手里一瞧,不仅手抖了,笑容也僵了。素白的袖口还被掉下来的笔划出了道污迹,黑漆漆的,分外惹眼。
据说当时站他身后随侍的属官往那奏疏上瞟了一眼,便很是失望地移开了目光。就因上面无它,只四个字批注——定不误国。
内史劝大王好好儿休息,大王向他承诺一定不会累垮身体,耽误国家大事。如此君臣相惜,师徒情深,有何可怪?怎的一贯从容的内史他会露出这副神情。
从前赵高常来向白恒述职,治粟内史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或者至少是见过他的。大家都知道他平日里就是个除去天塌无大事,时时眼里有余闲的主,这会儿一反常态,着实跟着奇了一奇。
下午忙完回去没坐多久,赵高就听女儿跑过来说有位自称是故友的张先生来拜访,人已经随家宰进来了,这会儿怕是到了院子里。赵高想起了一个人,立即放下手里的书迎了出去。
二人在回廊上遇着个正着。这修髯白面的,不是张苍却又是谁?赵高叠手欠身笑道:“果真是兄长,几时来的咸阳?快里边请。”
与此同时,张苍也打量着赵高,见赵高端方尔雅一如往昔,不由有些感慨。他为人厚重,端端正正地站定拱了拱手才道:“一个多月了。”
赵高听说一个多月,起先还有些诧异,但联系到他一贯的君子作风也就释然了。张苍虽然知道自己在咸阳,但如果没有把一切安顿好,是断然不会上门来同自己兄弟叙旧的。
“那兄长眼下在哪里落脚?”赵高一面引着张苍往里走一面温言询问道。他知道张苍这么做非但不是不拿他当朋友,反而是因为珍惜他们兄弟情义,为他着想才如此的,所以并没有介怀。
说话的间隙,赵高低头对女儿说了句什么,女儿重重点个头拉着家宰去办了。
张苍亦知赵高懂他,并不多作解释,淡淡答道:“御史府。”
他答得简单,信息量却是颇大。赵高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兄长肯定是作为御史冯劫家中的门客住在他家了,而且只怕现下已经在御史府承了什么个职。
他来秦国一没找师兄李斯,二没找挚友赵高,偏偏找了素未谋面且毫无关系的御史冯劫,足见真的是个端正的君子。
天下皆知他是荀卿的弟子,单凭这点要在哪一国入仕都不是问题。赵高知道,他如此身份,冯劫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御史府是个好去处,无需为他担忧。
“是个好去处,小弟这里先恭喜兄长了。”顿一顿,赵高又接着说道:“兄长既然来了就莫要急着走,小弟已经让人张罗饭食替你接风了。”
他们兄弟确实很久没有叙过旧了,张苍外表看上去虽冷,却也重情,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就应了下来:“好。”
他左右看看,发觉赵高这宅院布置得很有意思,花花草草种了不少,且打理得极好,无论从何处望过去,皆是满眼的生机,看着每一处都是享受,不由沉声赞道:“你这样子倒是一直没变,再普通的东西过了你的手,必是番让人意想不到的改头换面reads();。”
赵高打趣道:“兄长这么说,莫不是笑小弟镇日没事闲得慌?”他一直是个会过日子的,不忙公务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但凡居家过日子,虽不求贵,却没一样不追求舒适。
张苍最不擅长接这种打趣人的言语,淡淡看了赵高一眼没说话。
赵高似笑非笑地引张苍走到青藤架下:“兄长坐。”
方才张苍刚进来时,青藤架下还空无一物,此时就有婢女上来摆了两张软垫铺就的对席,一方小几,小几上放了些大小奇怪的酒具,一个小火炉,炉上热着什么东西。
旁边跪坐着个老气横秋的女娃正在帮婢女摆弄酒具,见他们过来,站起大方地行礼说了句:“阿邯见过先生。”
张苍看向赵高神情微讶,赵高赞许地摸摸女儿的头,对张苍解释道:“这是小女,唤作阿邯。”
“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张苍点点头,说这话的时候面色竟也柔和了不少。
“先生坐、阿父也坐。”
张苍其实方才就大感意外,赵高家中分明就有婢女,女儿小小年纪竟,竟还让她跟着忙前忙后。而身为父亲的赵高除了不让她靠近小火炉,其余的事情她要自愿帮着婢女做,赵高就绝不阻拦分毫。
二人分头坐下,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赵高揉了揉女儿的头,柔声道:“阿邯乖,回头给你做包子。”
听自家阿父承诺这回不是带的,而是做的,小阿邯十分欢喜。他阿父做的包子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只可惜公务繁忙没做几回。
得了赵高的承诺,她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欠身告别张苍,乐悠悠找她大母说话去了。
正好赵高瞧水开了,便对张苍道:“兄长且稍待片刻。”
张苍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没多问,巍然坐在一旁静静等他。
从洗茶到冲泡、封壶、分杯、分壶,赵高都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些是张苍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赵高动作优雅,神态平和,张苍从旁看了片刻,一直留意着他手上的动作,非但没有无聊,反而还从中颇为得趣。
接著是奉茶,赵高捧着个小杯子递给他,他回过神来接下,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学着赵高的样子将杯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立即觉得有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那清香沁心脾,入肺腑,十分雅致。
最后是品茗,赵高抬手道:“兄长不妨尝尝看。”
汤水澄澈,入口微苦,余味却甘,饮过良久仍齿颊留香。难得张苍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竟自己开口问道:“这是……”
“茶,也叫荼,蜀地有人将其唤作‘葭萌’。”赵高款款解释道。
“竟是荼?”要说这荼张苍从前也喝过一回,可是里面多是些烂叶梗子,汤色浑浊,喝起来又苦又涩,更别谈有什么清香。
听说楚地倒是颇兴过些时日,而秦国收了蜀国后,也时时得其进贡。不过比起荼来,秦人终究还是更喜欢可以豪纵畅饮的酒,不怎么兴喝这个。
张苍对这东西的印象也就止于这些,还多是不好的,不想如今在赵高这里见到,从冲泡到闻香,再到最后入喉,却让他弄出了别样清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