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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秦淮河两岸灯红酒绿。
楚流风到了“得月楼”,每日里经常坐在这里的钱谦益钱大官人却是没有看见。
那抚琴的少女如是,在戏台上也一直没有出现。
楚流风没寻到钱大人,走上了二楼,坐在靠近秦淮河的雅座上要了杯茶。
一阵琴瑟之音,忽高忽低的由河面传来。
不远处,一艘三层画舫从下游缓缓驶了过来,画舫顶层的前舱内,若隐若现有位绿衣少女,正在弹奏着曲子。
画舫二层,十几个黑衣人来回走动着,眼睛盯着秦淮河两岸。
这少女什么来头,好大的场面,不是高官的子女就是巨富人家,要不哪有这样的排场。
楚流风心里在想。
画舫越来越近。
绿衣少女弹完了一首曲子,推开门走到甲板上,叹了口气,忽又唱到: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唱的竟是宋代民族英雄文天祥的诗句。
绿衣少女声音凄婉,眼神哀怨,似有对故人和过去的无限怀念和感伤,也隐隐约约对现状的无奈和担忧。
楚流风不禁难过,国事之艰难,连小女子也如此心惊和惆怅。
绿衣少女神情恍惚看向这边,忽然两条人影箭一般的从对面的河岸,飞向了画舫。
两条人影已经落到了画舫二层,和画舫上的黑衣人交了手,远看身形,竟然和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很是相像,画舫上的黑衣人身手竟也不弱,还在抵抗着。
楚流风已经站起身来,确定二人就是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
突然,龙行尊者一个大力金刚掌,击飞了围着他的几个黑衣人,趁着耶律无戈缠着另外几个黑衣人,一个鹤舞九天,就要窜上了画舫三层。
楚流风再也不敢多想,从窗口飞上了画舫三层,楚流风刚刚站稳,龙行尊者的掌力就到了。
绿衣少女已经退到了画舫三层舱内。
龙行尊者忽然看到楚流风,不禁一怔,楚流风趁机大下杀招,龙行尊者被攻的有些狼狈。
岸上应天府夜训的城防司官兵已经接到警报,两边都有几十号人弯弓搭箭,就是不敢朝画舫上射,怕伤到画舫上绿衣少女等人。
楚流风二人还在打斗着,耶律无戈这时候在画舫二层喊到:“尊者得手了没有?”
“拿不到人了,还是走吧。”
龙行尊者说完,双掌运足十成功力向楚流风打去,楚流风避其锋芒后退了几步,龙行尊者已经从画舫飞纵到对面岸上。
耶律无戈这时也到了岸上。
城防司官兵十几个人围了过来,远处的官兵纷纷射箭,箭雨都被龙行尊者二人击飞,围上来的官兵一交手,因为功力相差太远,都是受伤倒地。
楚流风连日来憋的火气很大,已经追到了岸上,又向龙行尊者击去。
龙行尊者知道抵敌不过,拾起地上官兵丢下的一把长刀,借着兵刃上的便宜,二人又打了几十招。
那边的耶律无戈已经把城防司官兵杀伤了大半。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楚流风心里大喜,官兵赶过来了,龙行尊者和耶律无戈再想逃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却是黑水老怪那架铁车,难道那架铁车没有损毁。
一阵怪笑声从铁车内传了出来:
“你俩还不上车,明军的大队官兵就到了,这次没得手,下次再来。”
旁边的耶律无戈,一跃而起就飞上了铁车。
龙行尊者也是霍霍几刀,凌厉的攻势,楚流风不得不退了几步。
趁这功夫,龙行尊者也向铁车纵去。
龙行尊者刚刚搭上铁车,楚流风拾起军兵的宝剑也到了他的背心。
这时,一股极大的力量荡开了楚流风的宝剑,打向了楚流风的前胸。
楚流风右手的宝剑已被荡开了,人在半空中,情急之下,只好左掌迎向了击来的一掌。
还是晚了,那人的掌力震开了楚流风左掌,直透楚流风前胸。
楚流风一个跟头从半空中栽到了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黑漆漆的铁车上,夜色中看到一个红发老人,正是黑水老怪索无常翻着怪眼看着楚流风。
“小鬼头,先留你活些时日,下次再看到,老夫必杀你。”
红发老人说完,催着铁车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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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流风手捂着胸膛,沿着秦淮河慢慢走着,想到金人如此强横,心情很是低落。
还没走一会,几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公子出手救了小姐,您又受了伤,我们小姐请公子到画舫上一叙,上面也有疗治的伤药。”
“那就不必了,你们请回吧。”
楚流风摇了摇头。
几个黑衣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楚流风还在向前走着,忽然一个声音说到:“你受了伤,还要逞强吗,先到画舫上用些药,再走不迟。”
楚流风闻声看去,不知何时,那三层画舫已经停靠在秦淮河岸边,说话的正是绿衣少女。
不知怎么,看到绿衣少女天姿国色,气质华贵,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楚流风不由自主的上了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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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三层,绿衣少女莞尔一笑。
“谢谢公子出手搭救,这些是什么人,也来捉弄小女子呀。”
“他们是金人,让小姐受惊了,金人来了就要赶走他们。”
绿衣少女闻言没有作声。
陪楚流风上来的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半躬着身,这时惊慌说到:“小的们该死,让主子受惊了。”
“没事了,退下吧。”
绿衣少女一脸平静。
黑衣人闻言,匆匆退了下去。
画舫还是在慢慢的向前行进着,秦淮河又恢复了她的宁静和美妙。
楚流风转过身来,刚好和绿衣少女对视了一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舱内古朴整洁,右侧是并排的一架古筝和一台九弦古琴,左边一副茶桌,大理石茶台,茶台上摆放着宜兴紫檀的名贵茶具。
绿衣少女一边忙着沏茶一边说着:“公子请落座。”
楚流风靠着茶台坐了下来,端详着船舱壁上的一副画像。
画像上,一个中年人,气度非凡,穿着装束极是华贵,这人是谁?
绿衣少女很快把茶沏好了,端过来放到了楚流风的面前。
又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羊脂白玉瓷瓶,倒出了一些药粉在一个瓦罐里面,添了像是黄酒的在瓦罐里面,放到一个炉子上熬了起来。
药味弥漫,楚流风知道绿衣少女是在给自己熬制疗伤的药。
忙了一会,绿衣少女才走过来在茶桌的另一端坐下。
“公子哪里人氏,羸弱样子却是武林高手,让小女子刮目相看了。”
楚流风欠了欠身。
“小生江南袁州府人,自幼随师父生活,武技略知一二。”
绿衣少女莞尔一笑。
“公子谦虚了,我虽不习武,却也能看出来一些门道,看今晚的打斗,公子已是一流高手,您是来金陵访友还是路过?”
“我计划北上京师,路过金陵,暂做停留休整,过些时日就会动身。
绿衣少女不禁笑道:
“那很巧啊,我就是从京师来的,这几日也将返程。
现在江南草长莺飞,北方却已深秋入冬了,公子衣着单薄,北去京师之前还是要置备些冬衣才是。”
绿衣少女说完,看了楚流风一眼,又站起身来,望着画上的中年人,留恋的眼神舍不得似的收了回来。
“几个金人,千里迢迢到了江南,前些日子在莫愁湖闹了一场,这又来了我的画舫上?”
绿衣少女有些气愤。
“听说金主努尔哈赤整兵待发,即将南下进关,这些人是想抓我们一些人质回去作为条件,已经有人被他们抓走了。”
“金狗欺人太甚,大明就是那么好欺侮的吗?边关守将也不都是脓包,听说熊廷弼已经出了山海关,往宁锦一线去了。”
绿衣少女这么一说,边关大军动向她也知道?
楚流风随即答道:“是啊,只愿熊督师能给金人当头一棒,让他们不敢南侵。”
过了一会,绿衣少女悠悠看着楚流风,又说到:
“我叫永宁,公子如不嫌弃,北上京师也可搭我的船走,我的船停在聚宝门码头那里,这船上除了随从们就是我了。”
楚流风和这绿衣少女,感觉一是很投缘,还有就是这少女无形中有股力量和威严,让他不由自主跟随着少女的意愿。
“那也好,我还有个朋友失踪了,等我找到她了,就到聚宝门码头找您,多谢小姐了。”
楚流风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永宁一下子面带喜色。
“别这么客气,你救了我,我请你坐我的船,何况这也是举手之劳,这么大的船,搭你一人一马更是小事。”
永宁没待楚流风说话,又是问到:“以后和我也不要客气,对了,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楚流风。”
这时火炉上瓦罐里面的药已经熬好了,永宁盛了出来倒在一个汤碗,端过来放到了茶桌上,又走去拿起那个羊脂白玉瓷瓶,递给了楚流风。
“公子趁热喝了吧,这差不多是最好的内伤圣药,这一瓶你也拿去,每日就着黄酒熬上半两,连着服用七天,内伤多半会痊愈了。”
楚流风把羊脂白玉瓷瓶揣进怀里,端起茶桌上的汤碗,大口喝了下去。
看着楚流风喝完汤药,永宁才走过去,坐到了古筝旁边的石凳上。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永宁一边弹着古筝,一边唱着唐代鱼玄机的诗。
曲调和歌声还是一样的凄婉和哀怨。
这时,永宁回头又看向那中年人的画像,泪珠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楚流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心情一样的难过,差一点也流下泪来,于是不再去看那画像和永宁。
这绿衣女子永宁,心事重重,还有着忧国忧民的情怀。
她看着那画像的人流泪,应该是思念所致。
这人难道不在世上了吗?
曲子已经停了,永宁拿出手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声音有些嘶哑道: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一时思念亡父,以至于有些失态。”
楚流风闻言,连忙站起身走到画像前,躬身拜了两拜,楚流风心情依然沉重,转过身说到:
“故人已去,思念之情,在所难免,你也不要过分伤心,时候不早了,我就下船你也早点休息。”
“那也好,前面就是中华门码头,公子就在那里上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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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流风走了一会,胸口阵阵疼痛,只好放慢了脚步,这时身后一阵微风飒然,显然有人到了身后,而且来人轻身功夫相当高明。
楚流风装作没有武功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向前走着。
一个人影飘了过去,到了前面十几丈远,那人忽的停下来,慢慢的转过身来,夜色中远远的看去,竟是那个青衣人。
楚流风有些震惊。
青衣人扫了远处的楚流风一眼,又转身向河面上说到:
“既然脱身了,为何不快走,晚了还有大队官兵人马回来搜查。”
河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亮着一点灯火,一个声音笑了几声回道:
“有王爷您在江南接应,我们还是放心的很,只是这次没有得手,没抓到那个贱婢,很是懊恼,回去不好向大汗还有完颜帮主交代啊。”
楚流风已经停下了脚步,坐在地上远远听着二人的对话。
“一切要从长计议,我在江南隐居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光复先祖当年的伟业吗?你们走吧,回去转告大汗,请他多多保重。”青衣人又道。
“阳昆仑那个大小姐呢?不是我们带回盛京吗?”
“阳大小姐!我自有安排。”青衣人声音冷冷的。
“那好吧,估计这会我那铁车已经把官兵引到了几十里之外了,我还要去寻我那铁车,王爷您也保重。”
楚流风偷偷看过去,船上微弱的灯火,映照着说话的人,一头红发,正是在铁车上打了自己一掌的索无常。
楚流风恨得不行,可是身上有伤。
黑水老怪功力肯定在自己之上,不算龙行尊者和耶律无戈,这面前的青衣人,功力更是远在自己之上。
只有眼看着那船熄了灯火,悄声无息的向秦淮河下游驶去。
青衣人也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他应该是汉人,黑水老怪索无常称呼他王爷?
夜已深,楚流风沿着秦淮河畔向江南漕运使司走着。
风有些冷,吹在身上胸口处感觉又痛了些。
无意间碰到了怀里的羊脂玉瓶,楚流风心里一暖。
夜风传来了歌声,是离人的曲调,也是游子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