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柏林时,李谕感觉应该去瞅瞅拜耳公司的总部什么样,以后势必要接管国内的拜耳工厂,自己得提前心里有数。
二十世纪初的拜耳公司严格意义来说是个综合化工企业,搞染料起家,药物开发自然离不开化工,所以拜耳这些企业慢慢把手伸到了医药行业上,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太赚钱了。
拜耳对在上海建厂的事情蛮重视,资本嘛,天性就是想扩大销售规模,它们希望在亚洲打开更大的市场。
比较让李谕意外的是,拜耳选出的亚洲区总裁竟然是费利克斯·霍夫曼。
霍夫曼之前提过,就是另一个“天使与魔鬼”化身,他发明了三大神药之一的阿司匹林,11天后,又发明了海螺因。
拜耳对技术很重视,明面上的总裁就是个化学家。
他们最赚钱的两款药物就是阿司匹林与海螺因,尤其海螺因,这一款药几乎就占据了欧洲一成的医药利润。
拜耳简直赚钱赚到手抽筋。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款药物的一个共同作用都是镇痛。
如果视野放到一百年后,老美市面上卖得最好的也是止痛药,不过已经是属于瘾君子级别的药物滥用(很难约上医生,只能先吃点止痛药)。
李谕同霍夫曼握手道:“霍夫曼先生,没想到贵公司竟然派阁下去亚洲地区。”
霍夫曼说:“尊敬的李谕阁下,公司经过讨论研究,早就明确亚洲区市场的重要性,那里或许将会是第三个伟大的拜耳工厂所在地。”
第一个自然是德国本土的拜耳,另外他们在美国也有企业。
李谕肯定得说句好话:“一定会做到的,而且贵公司的投资时间比较巧,再晚点的话,恐怕美国会捷足先登。”
“美国人?”霍夫曼问道,“他们只能造仿制药,怎么是我们的对手?”
李谕悠悠道:“据我所知,美国一家叫做孟山都的化工企业已经在悄悄合成阿司匹林,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成功。”
“该死的美国佬!这帮暴发户就知道抄袭我们的技术。”霍夫曼愤愤道。
李谕说:“而且这家叫做孟山都的企业似乎懂化工的同时也懂法律,就算你们想和他们打官司,也很难赢。”
霍夫曼说:“我们不会害怕他们。”
李谕笑道:“就怕流氓有文化,将来必然是个大敌。”
说孟山都这个企业“流氓”,感觉都有点侮辱“流氓”这个词语。
好多人或许已经忘了这个曾经号称最邪恶企业的公司。
孟山都早在1901年就由一个叫做约翰·奎尼的美国人创建,之所以没叫做“奎尼”公司,是因为出钱的是奎尼的老婆。
奎尼的老婆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名字多年后成了邪恶的代名词,遗臭万年。
孟山都起家靠的是糖精产业。
对了,当时糖精的专业也在德国手里,孟山都依旧采取了“拿来主义”。
后来孟山都傍上可口可乐这棵大树,迅速通过糖精产业获得第一桶金。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接下来孟山都才开始一系列害死人不偿命的操作。
孟山都进军化工产业,先后生产出了两款大名鼎鼎的化合物:PCB及DDT。
尤其是DDT,名气太大了,大名鼎鼎的《寂静的春天》一书,就是直指孟山都的DDT。
DDT作为杀虫剂推向的市场,当年与原子弹、青霉素并称“二战时期三大发明”。
发明DDT的米勒也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
但DDT在生物链的堆积作用让它的危害被人类逐渐认识到,70年代被禁止使用。
到此仍然只是开胃菜。
此后越战爆发,美军深陷战争泥潭,在丛林中被打得晕头转向,于是恶向胆边生,决定用除草剂干掉这些密林的树叶。
其所用的除草剂由于装在橙色的容器中,所以被称为“橙剂”。
橙剂的成分包含二噁英,这东西是一级致癌物,毒性非常大。
不用说,生产橙剂的就是孟山都。(配方来自同样臭名昭著的美国的德克里克堡生物实验室。)
美国在越南洒下了大量橙剂,覆盖了越南大片国土,造成40万人直接死亡、数百万人因此身患癌症、五十万新生儿畸形!
美军士兵同样受到橙剂影响,后来孟山都被迫向美国老兵赔付了1.8亿美元。但直到2012年,他们才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赔了越南900万美元,并且美其名曰“帮助残障人士”。
可能是在化工领域玩不转了,孟山都突然又搞起了转基因领域。
孟山都公司是最早玩转基因的企业。
实际上转基因本身作为一项技术,值得研究。但还是那句话,技术是把双刃剑,要是到了恶人手中,就会变成伤人的利器。
一开始是孟山都发现自己的一款除草剂不仅除草,而且会同时干掉庄稼,有些麻烦。
一般人的思路肯定是怎么改进除草剂,但孟山都告诉你什么叫“格局”。
改造除草剂?呵呵,老子直接改造庄稼,让它产生耐药性!就说聪不聪明!
经过植入抗药基因的转基因种子很快在全世界攻城略地,让孟山都赚得盆满钵满。
这种转基因农作物结出的果实不能作为种子用,必须每年购买孟山都的种子。
孟山都靠这招几乎差点垄断并且控制一些国家的农业生产。
事关人民生存的农业要是被一家这样唯利是图的企业所控制,不用想就知道多恐怖。
又过了几年,孟山都逐渐陷入了各种诉讼中,最终不得不被拜耳收购。
拜耳收购孟山都之后,立刻把“孟山都”这个名字扔掉,真心太臭了!
霍夫曼并不把孟山都这个小小的美国企业放在眼中,毕竟树大招风,想剽窃拜耳的企业不可胜数,没时间一个个对付。
李谕和他谈好:“将来拜耳进入中国后,主要生产阿司匹林,少量生产砷凡纳明。”
霍夫曼说:“我们公司的另一大王牌产品海螺因镇痛效果远超阿司匹林,也应一并生产。”
李谕现在很难回绝,突然想到反正以后你们的药厂要被老子据为己有,那时候想干什么老子就说了算,于是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循序渐进。我们可以先用阿司匹林打开市场,等获得足够盈利后,继续投入其他药物生产。”
霍夫曼感觉李谕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答应下来:“从商业角度考虑,李谕阁下的做法我十分认可。”
除了拜耳,李谕还拉拢了蔡司与徕卡在中国建厂。
目的并非只是造几个照相机,主要是这两家公司在光学方面有深厚积累。
李谕同样搬出柯达作为“威胁”,听到自己瞧不起的美国企业也在进军亚洲市场,蔡司果然有所行动。
只不过徕卡由于刚刚创建不久,没有什么实力。
李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初创小微企业”,大手一挥自己会提供资金支持,只要他们出技术就行。
目前这两家公司应该叫做光学工厂,其实很想扩大扩大业务。
虽然相机还是个不太大的产业,不过镜片产业却很大,不光眼镜片,还有各种瞄准镜之类的镜片,反正销量不小。
——
李谕忙完这些事后,又来到柏林一家书店参加一场星战系列的签名发售活动。
<div class="contentadv"> 星战还是一如既往地火。
其间一个年轻人突然问道:“李谕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李谕签着名,头也没抬:“请讲。”
“我最近仔细阅读了星战系列,以及您的一些关于天文学的文章,知道了太空非常大,需要用光年这种很难理解的单位来度量。”
李谕说:“是的,你想问什么?”
青年说:“我想知道,太空如此大,会不会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巨大孤独。”
李谕手一停,抬起头:“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青年说:“我发现哪怕置身闹市,人也会显得异常孤独;那么身处空无一物的太空中,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能问出这种问题,李谕感觉眼前这个青年有点不一般,于是说:“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青年说:“我叫弗兰兹·卡夫卡,来自捷克布拉克,是一名保险推销员。”
“卡夫卡?”李谕说,“请你等一会儿,我签完名后与你继续探讨。”
“谢谢李谕先生!我不会打扰您太久。”卡夫卡尊敬道。
大概半小时后,签售会结束,李谕站起身对他说:“我们边走边说。”
卡夫卡目前三十岁,还寂寂无闻。
李谕先回答他的问题:“太空确实非常孤独,而且是令人绝望的孤独,因为它大到超乎人类的想象边界;但我们却又在其中找不到其他生命的存在。”
卡夫卡若有所思道:“原来人类如此孤独?”
李谕笑道:“孤独是相对的,人间自有真情在,一个人怎么会注定孤独。”
卡夫卡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颓丧道:“谁又说得准。”
卡夫卡现在好像正在情感漩涡中,与一名叫做菲利斯的女人刚刚开始为期五年的感情纠葛。
两人半年后会在柏林订婚,但一个月就解除了婚约。
解除的原因竟然是卡夫卡喜欢上了菲利斯的闺蜜……
只不过最终卡夫卡也没和菲利斯的闺蜜好下去。
一年后他又和菲利斯破镜重圆,并在几年后再次订婚,但订婚半年后又又取消了婚约。
李谕没法揣测他的心思,于是转而问道:“你也热爱写作?”
卡夫卡说:“偶尔写写。”
李谕继续问:“有没有写出什么作品?”
卡夫卡说:“我在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作品时,产生了一些奇妙的灵感,写了一点文章,但我认为它很差劲。”
李谕说:“是关于什么的作品?”
卡夫卡说:“我写了一个推销员变成一条臭虫的故事,再重新审视后,我认为它不适合出版。”
推销员变成虫子,看来是神作《变形记》了。
李谕好奇道:“为什么不出版?出版商不同意?”
“出版商很有兴趣,”卡夫卡说,“是我自己认为它差得太远。”
李谕问道:“作品好不好大众说了算,何不按照出版社的意图发表出去。”
“不,”卡夫卡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李谕纳闷道,“这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卡夫卡说:“这部作品似乎就是在写我自己,一旦发表出来,我担心别人看到我的内心世界后却无法理解,而我依旧孤独。”
李谕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了。
正好他们路过一座破旧的教堂,德国自称神圣罗马帝国正统传承,教堂真心太多。二十世纪后科技大发展,受到冲击变得破败乃至倒闭的教堂同样不少。
一个人正在门口鼓吹自己可以与灵魂交谈。
李谕只当一个神棍,卡夫卡却对他的说辞感兴趣:“李谕先生,您认为灵魂存在吗?”
李谕说:“灵魂?我不认同这种说法,只能说活人拥有自我意识并且有思考能力。”
卡夫卡说:“但这个人声称可以用科学证明灵魂存在。”
“科学证明灵魂存在?”
李谕看向那个神棍,他正唾沫横飞地宣传着:
“六年前,一位叫邓肯·麦克道高的美国医生做实验,证明了灵魂存在,而且灵魂拥有重量,这个重量就是21克!”
好家伙,还不是普通的骗子。
卡夫卡说:“那人说的是真的吗?灵魂真的存在?”
李谕说:“这种实验并不严谨。”
卡夫卡说:“但他说美国的《美国医学》杂志发表了实验文章。”
李谕只能解释:“实验需要别人同样做出来才行,孤证不立!不信你自己去查,还有人做出过同样的实验结果吗。”
卡夫卡听了却有些放松:“我相信院士先生所说。”
1907年美国人邓肯做的那个灵魂称重实验,直到一百年后还被很多人津津乐道,实际非常扯淡。
邓肯医生的做法是找了6名濒死的人,对他们死亡前后的体重做称重试验。
邓肯让病人躺在病床上,病床放在设计好的一款灵敏的秤上,在病人临死前,持续仔细观察病人体重的变化。
他对一位患有结核病的垂死病人连续观察了3小时40分钟,这段时间病人体重缓缓下降,平均每小时下降28克左右;到病人断气的那一刻,秤的指针又下降,结果是轻了21.26克。
由此,灵魂重量21克的传言就传开了。一直传了100多年,越传越神,至今经久不衰。
要注意,21克只是一个人的,不是参加实验六个人的,所以压根不具有代表性。
另外五个人有的只减少几克,有的没减少,有的甚至增加了,这又怎么解释?
其实人体汗液蒸发、呼吸、新陈代谢之类的都会造成体重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变。
但优秀的谎言就是能够让很多迷信者不愿意去追究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