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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地处西南,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城,城防设施一应俱,城内建筑亦是错落有致。高低屋舍围成院落,白瓦灰墙,朱檐棕木;偶有商街,大小商铺鳞次栉比,窗棂门楣,雕兽纹花。
若非今日阴雨绵绵,想必会是热闹繁华的别样图景。
现下正是初春时节,春日的雨细碎温柔,伴着微风,淅淅沥沥。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撑着纸伞,闲逛或看货,步伐大多闲适得很。
一身浅紫衣裙的女子,撑着蝶兰伞面的纸伞,慢腾腾往商街深处最不起眼的小铺子走去。
商铺开张经营,除却经得起“货比三家”,风水选址都是一等一重要。厅堂店面需得开阔,装潢造型需得大气,最好再选在繁华之处,借人生气——但有些人偏偏将店铺开在繁华街道深处那种最不起眼的角落。
为商铺选了风水宝地并不足够,经商之人还需得勤勉。不说通宵达旦,朝九晚五总是必要的,否则商铺闲置着,恐怕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但有些人偏偏就快到正午才慢腾腾到自家铺子。
店铺悬了一块招牌,古朴泛灰,用朱漆写的“酒肆”二字陈旧掉色,丝毫不引人注意。
浅紫衣裙的女子在自家铺子门口站定,借着屋檐慢悠悠收了伞,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
铺子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两名女子安静自然地在靠墙的小桌落座,一名男子在厅中央桌边站着,显然是听到她的动静起身。
那名男子见着女子,走了走神,但随即想起正事,焦急道:“曲姑娘你终于来了。我家将军要的酒,你可备好了?”
男子然不懂为什么自家将军一定要买这个酒肆的酒。这酒肆开在这个冷清角落也就罢了,门可罗雀几乎没什么名气也不提——但经营酒肆的女店家待人轻慢,然不像想好好开店的样子,这就让他很是不满了。
也没见她家的酒有什么独到的地方,要他说,这女店主除了长得好之外,一无是处。
恐怕是将军看上了她的美色,想要讨小娘子欢心,这才上赶着买她家的酒。
“备好了。”女子的声音清澈又娇柔,“稍等片刻。”
“那便请快些取来吧。”
男子火急火燎,她却仍旧一副悠闲的样子。她应该是要迈步过堂口往后院去取酒,路过那两名女子旁边时转头看了看她们,还不忘温柔一笑。
坐在靠墙小桌的两名女子,正是慕苏和容染。
容染抬眼恰好与女子温柔笑容相对,不自觉心神恍惚了刹那,眼神余光瞧见慕苏面色平静的向那女子颔首示意。
女子勾了唇,撩开帘子进后院去了。
容染还是头一次因女子的美貌而恍神——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当真长了副好模样,肤若凝脂,五官轮廓精致如画中所出。她左额有小巧漂亮的紫蝶花纹,纤美眉线下一双勾人至极的桃花眼,一颦一笑皆是天成的风情。
她笑的时候,眸中泛起幽幽紫波,仿佛有潋滟光华。
容染前世没见过曲酒,只知道曲酒是个不问世事的酿酒大师,从来不知道她还是这样一个可称倾国倾城的美人,低声:“师尊,她就是曲酒前辈?”
“嗯。你莫叫她前辈,叫她曲姐姐就好。”
“好。”
不过半晌,曲酒再度出现,手里拿了一个不大的酒坛,走过去交给那在厅堂中左右踱步的男子。男子应该是终于可以交差,脸色缓和了,告辞离去。
曲酒径直到了慕苏容染的桌边坐下,随身带来微甜的清冽酒香。
“来了?”
慕苏微笑:“嗯。阿酒,许久不见。”
“说是这样说,若不是来彭城有事,你肯定是不会来见我的。”曲酒目光落在容染身上,笑盈盈的,“这便是你的徒儿容染了?”
虽然许久不见,但慕苏与曲酒一直有通过信件联系。
“曲姐姐。”容染主动问好。
曲酒眉眼微弯,与她对视,向她甜甜一笑。
她眼眸里像是有天河星光,容染被她这一眼看得心神发恍,下意识低敛了眉目。
慕苏无奈道:“阿酒莫要逗我这徒儿了。阿染,你这位曲姐姐所修功法奇异,眼眸摄魂,你莫要与她对视。”
容染应了声“好”。难怪她险些觉得自己要对曲酒一见钟情了。
怎么可能,明明慕苏才是最好的。
“好吧好吧。”曲酒妥协了,“来说正事,慕苏你来彭城做什么?”
“回灵毒沼北部出现了一道峡谷,你可知道?”慕苏正色,“因了这峡谷,仙魔两道各宗门将在彭城会晤。”
“知道是知道。我刚从那儿回来,得了几味酿酒的好材料。”曲酒不知从哪儿取出小壶酒,优雅斟酒,“怎么,这会晤由你替元华宗主事?”
“这倒不是。”
“不是?”曲酒推了小盅酒到慕苏近前,又将另一盅递向乖乖听她们说话的容染。
慕苏将她递给容染的酒拦下,从里头倒了半盅到自己的酒盅里,才安心的把它放到容染面前。
“师尊?”容染就默默看着慕苏这一系列动作。
“西暮雨,酒浅醉深,阿染少喝些。”慕苏声线温柔的同她说完,转而一本正经的对曲酒道,“我有些事,想进回灵毒沼去看看。”
“西暮雨”是曲酒所酿的酒名,尝时酒意浅淡清甜,但后劲很大,不消片刻便昏昏沉沉,醉生梦死。
曲酒挑眉:“你要进回灵毒沼?”
慕苏点头。
“那我取些酒与你。毒沼中瘴气长年不散,喝了我的酒,就不用担心了。”曲酒说着,但并未起身,看了容染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你之前信中提及的,可是真的?”
慕苏“嗯”了一声,“阿染看到了,我们不用避着她。”她喝了口酒,接着说,“是真的。”
容染不知道慕苏是什么意思,捧着酒盅愣了愣。
“你堕魔之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容染这才明白过来曲酒说的是什么,笑了笑,慢腾腾喝酒听着。
她和慕苏回到元华宗后,说了黑蛇余党,说了回灵毒沼,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及慕苏堕魔之事。
慕苏不问她看到了什么,容染也不问慕苏发生了什么,心照不宣。
“没有。除了被阿染撞见,我就只告诉了你。”慕苏目光落在空处。
曲酒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我取些我饮的酒给你。”
“好。多谢阿酒。”
慕苏很清楚魔念一旦产生便难以根除。上一世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常受魔念折磨,直到被曲酒偶然撞见,赠了她一些特殊的酒——所以这一世她才会连炎卿予怀镜都没告诉,直接向曲酒求助。
“不必这般客气。”曲酒眸光沉沉。
“由衷感谢,怎么能算是‘客气’?”慕苏语调轻松,“有了阿酒相助,我总算不用担心失控伤人了。”
容染心头一跳,想起那时慕苏掐着她自己手腕的动作,没有说话。
“我这酒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曲酒道,“魔念总是关乎某种执念心绪,你已足够清心寡欲,凭你心性,魔念要想卷土重来,也非易事。”
她眸中盈着光,似明似暗,笑,“再不然,慕苏还可以学学我。”
慕苏拧着眉头好一会儿,终于舒缓脸色,扬了唇笑:“恐怕有些难。”
“难?你若是学得像炎卿予那般死脑筋,那的确是难。”
慕苏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炎卿予,脑子一转:“你见到卿予了?”
“嗯。半夜三更来寻我,向我打探了一通回灵毒沼的消息,急吼吼地出发了。”曲酒无奈道,“她这人也是奇怪,说她一心寻人吧,趁我睡醒迷糊,还不忘顺带抱走几坛我酿的酒。”
“我都要怀疑她走得那么快是因为怕我不给她酒了。”
曲酒境界和慕苏相差无几,竟然还像凡俗世人一样睡觉?容染心道,说奇怪,你和炎卿予一样奇怪吧。
不过容染有些羡慕她们熟稔的玩笑与闲聊。
慕苏忍不住笑:“她这可不像是死脑筋,倒像是脑子灵光得很。”
“不管她是死脑筋还是脑袋灵光,偷我的酒,总归是罪大恶极。”曲酒自然而然地跟慕苏开玩笑,又正色道,“不过,你若是要去回灵毒沼,可以跟她结伴。”
慕苏看了看容染,点头:“也可。我要带着阿染一起,有她在就更放心了。”
“我之前还在想,这儿若是有什么事我顾不过来,便暂时让阿染跟着你,有她在应该是不用了。”
上一世的彭城会晤,炎卿予并没有来。
她一心扑在某件事上,普通的利益斗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想来若不是回灵毒沼和那某件事有关,她根本不会来。
“有她在你也可以将容染交给我。”曲酒又向容染露出那般撩拨的笑容,“我会好好照顾容染的,你尽管放心便是。”
容染避开她眼神,小猫一样慢腾腾抿着酒。
曲酒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