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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柳依依觉得应该有点什么事情会发生,等了三天,什么事也没有。
这三天里,吃过晚饭她就邀苗小慧去教室,苗小慧总是说:“你还是去图书馆吧。”柳依依跺脚说:“讨厌!”拉着她就走。
夏伟凯越是没个消息,柳依依就越是急于向苗小慧证明自己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第四天是周末,柳依依心里有些后悔了,不该这几天都没去图书馆。她心中越来越沮丧,自己太相信那个电话号码了。
她设想着那张小纸条的命运,是他给丢了呢,还是他根本没在意?不管哪种情况,都是可恨的,丢了可恨,不在意更可恨。
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把
“可恨”这两个字用牙齿嚼碎了再吐出来,让自己听到,听到之后,觉得那可恨更可恨了,于是用力地甩着头,想把那些记忆沿着大脑的切线抛出去。
这一番自我表演之后,柳依依又想着那张小纸条大概是掉了,它太小了,就那么一点点长。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张开,在左手手掌上比划了一下,想确切地记起那纸条到底有多长。
比划之后她叹息地摇摇头,它的确是太小了,夹在书中很容易就掉了。
她生动地想像着那张纸条在不经意中飘落在地上的状态,懊恼起来,自己这几天还是应该去那阅览室的,自己不去,他想找又到哪里去找呢?
晚饭之前苗小慧就消失了,每到周末她总是如此,大家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都装着没察觉什么。
柳依依松了口气,吃了晚饭把小书包背在背后准备出门。吴安安望着她说:“依依,今天星期五呢。”那意思是想跟她一起到哪去玩。
柳依依觉得她可怜,周末也没个去处,一狠心说:“只几天就是四级了。”就去了图书馆。
上了台阶,进了大门,本应从左边上楼去那间阅览室的,柳依依偏偏从右边上楼,去别的阅览室。
她不愿向自己承认是来找夏伟凯的。她隐约地希望着别的阅览室都已经人满,那自己就只好往那间阅览室去了。
可每个阅览室都有很多空座位,这让她心中怨气更大,就坐下来,抽出书来看,不去想夏伟凯。
看了会儿书,心中越来越虚,觉得跟自己赌气毫无意义。谁知道自己在生气呢?
苗小慧不知道,夏伟凯不知道,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她突然想到,如果夏伟凯在那里等自己,已经等得不耐烦,等得灰心失望,正准备离开呢?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亮了一下,她马上站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面跑,边跑边想像着自己在那阅览室门口跟怨气冲冲往外走的他撞了个满怀。
她想着如果他怨自己,那自己也要怨他,然后两个人都不怨了。如果有怨,那就好,就说明有了默契。
到了门口,她镇定了一下,慢慢走进去,几十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在。
柳依依心里非常失望,马上转了出来,在走廊上转了个弯,在黑暗中停了下来。
这时她觉得自己清醒过来了,如梦初醒似的,这几天自己简直就是发热病,自作多情!
还迫不及待地告诉苗小慧呢。她跺着脚恨自己:“羞耻,羞耻,羞耻!”一声比一声沉重。
黑暗中有人经过,侧了头望了她一下,她马上跑下楼去了。柳依依在校园里没方向地走了一阵,觉得去哪里都不合适,都找不到心灵到位的感觉。
黑暗中一辆单车冲过来,丁零丁零地响着铃。她停了一步,单车掠了过去,一阵风在她脸上一闪,吓了她一跳。
骑车的人丢下一句:“长眼看路!”就远去了。柳依依觉得非常委屈,就差那么一点就被撞着了,还要挨骂,什么道理!
委屈之后又恨恨起来,朝着单车消失的方向嚅动着嘴唇,自己也不明白在说些什么。
又觉得苗小慧也可恨,到周末总是这样不明不白跑掉了,还有吴安安也可恨,居然想要自己陪她去跳舞。
这样想着,她嚅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又似乎是想骂人,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又到底想骂谁。
恨恨着她下了决心,马上就跳舞去,疯疯地跳一晚,还来得及赶上上下半场之间的迪斯科。
这时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恨了这个恨那个,其实真正恨的还是夏伟凯,别人都是由于他可恨才变得可恨的。
一时间她感到了自己的这些恨有点疯狂,不顾一切也要恨似的。回到宿舍,吴安安捧了一本书歪在床上发呆,柳依依怕她缠上自己,丢下书包自言自语说:“老乡他们在那里等我。”就出了门。
到门口吴安安说:“哦,哦,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呢。”柳依依觉得有了点什么盼望,紧张的心马上松弛了许多,转回来说:“是谁呀?”吴安安说:“他没说。”柳依依特别想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又不想让吴安安察觉这一点,就说:“他说了什么没有?”吴安安说:“是个男的。”柳依依吃了一惊,吴安安答非所问,倒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思似的。
她想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态,可实在抵抗不了知道谜底的诱惑,说:“听声音是二十多岁还是四十左右?”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吴安安说:“又来了,你自己问他几岁吧。”柳依依想着应该做出从容不迫的姿态,响了三下还没有接,心想响到第六声时再接。
可响到第四声,她心里就发虚了,怕对方把电话挂了,又到哪去追回来?
现在,自己是太需要一个电话了。电话是夏伟凯打来的,柳依依说:“怎么才打电话来呢?”夏伟凯在那边啊呀啊呀好几声才说:“啊呀,那张记了号码的纸找不到了,我到处找,还跑回到你们图书馆去找,我以为找不到了,都绝望了。刚才不留神又在本子里发现了,啊呀我高兴得要命呢,比发现了新大陆还高兴。对不起啊。”柳依依憋了一肚子气,本打算狠狠地抱怨几句,听了这番话,怨气一下就消掉了,还仿佛看到了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嘴里仍说:“你可能是要记的人太多了,纸条也有那么几十张,都搞混了,不知道谁是谁了。”夏伟凯又急急地解释一番,有点语无伦次,那样子倒像被柳依依说中了似的。
解释了半天,夏伟凯提出要见她,说:“我马上骑单车到你们楼下来接你。”柳依依说:“我住在学生四舍,就是……”柳依依描述一番,觉得没讲清楚,谁知夏伟凯说:“就是篮球场北边那一幢。你过十分钟就下来啊。”柳依依心里很乐意,但她毕竟是柳依依,还有几分冷静,一个刚知道名字的男生,这么说一句就答应了他晚上去约会,那太没身份了,于是说:“我约好了到老乡那里去,他们在等我,都等急了。下次再说吧。”她觉得自己说得很得体,既守住了身份,又留下了空间。
夏伟凯还反复地劝她,他越劝她,她就越放心,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放下电话,她发现自己憋了几天的怨气一点都没有了,甚至觉得对不起他。
他那么诚恳地要来接自己,自己却让他失望。想到来接自己这件事,柳依依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他怎么那么准确地知道四舍的位置,而且要自己
“下来”?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既然知道,在门口等着不就等到了吗,还急得要命到处找那张纸条?
柳依依对自己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越是清醒问题越多,问题越多越是糊涂。
她恨不得不理他,一开始就有问题,将来问题还不知多少,又恨不得马上找到他,问个水落石出,不然心悬着,像一桶水,被搁置在一口深井的中间。
柳依依等了五分钟,希望着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来,忽然发现吴安安正若有所询地望着自己,马上一拍手说:“哎哟哟哟,老乡还在等我呢,他们会骂人了。”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