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之景无边无际地向外蔓延。沈浸於其中,索罗感觉自己彷佛置身海里。不知过去多久,载浮载沉的人不经意看见恍惚中若隐若现、坚定往某个方向移动的一头银白,熟悉的人影引起注意力──
「大人,方才所言为真?」彷佛电影的运镜,银白人影後方数公尺,有位黑发的青年紧紧跟着。焦急的语气、乌黑的头发与长相颇为陌生,胡须似是因激动而颤抖。「您心意已决?」
「姆拉特。」回应这声疑问的人依然背对追过来的青年。周遭光鲜亮丽、灯火通明,几近纯白的神圣装潢与彩绘玻璃似是某处神殿。彷佛穿梭於画中,长廊上的银发人虽然在呼唤声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的意思。「拥有最多睿智、历史最为古老的龙族人所剩无几、相当珍贵。所以,我不会b你。」
「大人……」尽管姆拉特似有开口呼喊银发人之名,名讳之处却像是被剪掉的段落,什麽也听不见。
「只是,我已经决定了。」银发人至此总算回过眸,含着些许悲伤的异sE双眸DaNYAn着不舍。「那些所谓的管理,全部都是谎言……是他们共同编织出来的恶劣谎言──」话语至此,银发人深x1一口气。「我办不到对这件事坐视不管。所以,你想留在这的话,就不能再跟过来了。」
任凭yAn光洒落身上,银发人的忠告清晰且鲜明。
「大人……」凝神细看呢喃敬称的姆拉特,他确实开口喊了一个名字,却什麽也听不见。而姆拉特在短暂的沈默後,回以坚毅的目光。「请带上老夫。」彷佛表明决心,与印象中的白发老人卓根长相不同,却有着同样眼神的青年注视着那对异sE眸──然後郑重地俯首躬身。
此举反而令姆拉特唤作大人的对象愣然无语。龙族是世上最为古老、充满智慧与骄傲的高贵生物。他们知晓许多道理与真实、能够一定程度上随意变换外貌,正因种族特sE过於特别,龙族甚至不会随便向人主动报上真名乃至示弱或臣服。见状银发人赶紧上前将人扶起。「别这样,姆拉特……这里不是地上,不用做这种事──」
「正因是大人,才有老夫这麽做的价值。」接受对方温柔的搀扶,姆拉特的视线直率且毫无Y霾,彷佛在叙说蕴含诸多古老神秘的身躯内有着不会动摇的信念。「自从决定追随大人那一刻起,龙族的骄傲已是能放在第二位的事。」道出自己的主张,姆拉特轻轻一笑。「请务必带上老夫,大人。」
「姆拉特……」见识到同行人的坚决,银发人垂首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没有继续多言,银发人重新往刚才前进的方向迈出步伐。「稍後请在殿外等候,姆拉特。」嘱咐同伴的人眸中含着略显哀伤的笑意。「我很快就会出来。」
听从银发人的嘱咐,姆拉特於长廊尽头停下脚步,谦逊地垂首恭送银发人步向殿内。随着银发人进入神殿,视野明亮宽广的白sE空间内能看见气势滂薄的殿内有着挑高的天花板。半开放式的建筑风格可以看见相当美丽的蓝天白云就在脚底,洁净、纯粹又梦幻的景sE令人惊YAn不已。
与这般景sE相反的冷漠氛围笼罩神殿内,已经有二十几人在内等候。其中一名颇具威严的金发青年见到银发人走进神殿後,目光便没有移开过──待银发人走至神殿中央,他早已忍不住开口。「你可来了──迟到这麽久的藉口是什麽?」
「为了不同流合W。」承接毫无遮掩的怒意,银发人不甘示弱回以瞪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无不沉下脸sE、为静默冷淡的氛围再添一笔肃杀之气──「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即使另一名黑发男子跟着加入战局,银发人的目光与态度依旧凛然。
「从没这麽清楚过。」吐出b刚才更为笃定的句子,正面回应质问的人深x1一口气──「要我说几次都可以,无论是谁都没有这个权利!」越发用力加重语调,位於神殿中心的银发人再度上前一步。「不管是为了妖JiNg或JiNg灵、甚至是人类,你们想做的事情都是错的!」
这番义正严辞的辩驳惹来许多不悦,其中一名nV子更是毫无遮掩地啧了一声。「这可是为了这个世界,少拿自己的感受来分辨对错!」
「这是我想说的话!」没有半分惧sE的银发人眼神依然充满光辉──即使只是旁观,也能感受到那份决意与笃定。「就凭这些无理的g涉,不管是为了哪一方,我都会反对你们!」
「喔?就算不惜失去管理权也要这麽做吗?」
听闻这句ch11u0的威吓,银发人却是露出苦笑。「只要出现反对的声音,你们优先想到的就是排除吗?」即使是悲伤的语调,站在神殿中央的人也没有移开视线。环视在场的二十七人,尽是冷漠与拒绝G0u通的氛围仍无法令银发人退缩。「但,就算失去管理权,我也不会停止。」
凛然宣告似是终於触到众人的底线,外貌最为年长的其中一人亦挪步上前。「很好,那就依你的愿,剥夺你的管理权,同时因谋反的罪证确凿,在此褫夺你的真名──」
随他一声令下,银发人的脚边与周遭浮现了散着不祥紫光的法阵,有「什麽」从银sE身影之上被法阵cH0U取出来──承受着一切的银发人相当清楚这代表什麽。真名是此世用来彼此交心与可以控制对方的重要事物,褫夺真名之意,便是这个词於此世不复存在。cH0U离「真名」的伤害,意味着掏空那一个人的本质。如果换作别人,当场就发疯也不奇怪──不再有人喊得出这个名字、也无法用任何方式记载下来。这是对叛徒与罪人的惩罚。而他们cH0U取的方式是最为极端、在共通语言与妖JiNg语两者间都抹消了自己的名字──
剧烈的丧失感铺天盖地袭来,银发人不住面露扭曲倾下身子,紧抓自己的衣襟大口喘息。内里大半被掏空的丧失感几乎令人站不住脚,但还不能就此倒在这里。众人冷淡的视线注视着还在挣扎的银发人,即使在场的人们不明言,却也任谁都知道,真名被褫夺却没有当场发疯,全是因为那个过於特殊的魔法系别──
「从现在起你已从管理者中除名,往後你的子孙也不得再踏入此境!」单方面的行刑结束,再次落下这声宣告,最为年长的人不由分说地定罪了以自己的正义为名选择与他们对抗的人。「今日到此散会,你便自行离去吧!」
「就算,名字被抹消……我也会在地上继续活下去……」缓过呼x1的银发人,坚毅的目光没有任何退缩之意。「直到阻止你们为止!」
随话语越发慷慨激昂,逐渐攀升的凛然决意膨胀到几乎淹没自己,难以呼x1──猛地睁开双眼,不住喘息的索罗眨了眨眼,认出这里是医疗中心──推开棉被坐起身,索罗赶紧看向四周──莫叶中了黑魔法、还被C控,他在那之後获救了吗?他没事吗?然而,还没看见莫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校长与卓根老师。他们似是才刚抵达,与自己面面相觑。
「大人……」话还未竟,校长身後便又冒出一人迳自靠近床畔──具有个人特sE的复古典雅打扮、垂着冰蓝马尾的少nV带着玩味的笑意坐到摆在床边的椅子上──就跟其他黑魔法师一样,明明他们已经距离一公尺内,魔咒也没有发动。目视此景的索罗只得愣然眨眼。
「你可算是醒啦?」无视边上愣然的校长与年迈教师,最强的通缉犯正大光明坐在病床边的椅上翘脚,模样不可一世。「我早就是诅咒的集合T,那个魔咒对我是没有用的。」像是看穿索罗的困惑,通缉犯少nV的目光没有从索罗脸上移开。「没想到是改成这种可笑的模样──娜塔莉亚、姆拉特,你们可还真舍得啊?要是被卢文涅特那白痴知道,他不气Si才怪。」
毫不遮掩喊出两人的真名,通缉犯面无惧sE,甚至轻蔑地谈起了传说的英雄──索罗是越发不能明白她言下之意了。即使困惑也不敢随意搭话,清楚记得她跟任务目标的三人同夥但又内哄,却似乎不是可以提问的时机。而且,这人貌似知道很多事,甚至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大人现在是亚萨奇尔的学生。」正面承接通缉犯的调侃,卓根老师仅以此句回应。「在大人回来前,老夫和娜塔莉亚会以教师与校长的身份保护大人。」
「在我下的结界里才敢透露真名,就凭你们这种温吞作风能有多少用处?我看楚彬跟亚奥剑现在的主人都还b你们有用多了。」毫不客气地扔出指责,少nV态度依旧相当的嚣张。也是在她发表言论时,索罗才注意到周遭被透薄的黑sE笼罩着。
「的确,老夫的身份是有所不便。」代替面有难sE的校长,年迈的教师倒是相当乾脆地承认目前没有多少用处一事。「所以,您是否愿意协助一同保护大人呢?」
「姆拉特──」此言一出,校长不禁变了脸sE,她惊慌地开口,却被冰姈的尖锐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想要无偿让一个通缉犯帮忙?上了年纪、脸皮也一起变厚了吗?」拨了拨自己的马尾,少nV这才从椅上起身。「我教出的弟子可没这麽容易Si──」她沉下声音,「如果Si了,也就表示现在的弟子只有这种程度而已。」伸手撤去颜sE是为透明薄黑的结界,通缉犯如同来访时一样随兴,迳自离开索罗的床边、走出医疗中心。
来去一阵风的少nV并未表明究竟会否相助,索罗却觉得她应是会的。而且……她在说出「弟子」一词时,总有着莫名的怀念感萦绕心头。或许是因为做了那样的梦吧。
仅剩下几人的医疗中心,校长与年迈教师跟自己面面相觑──医疗长似乎是暂时外出了。「大人……您的身T状况还好吗?」率先开口的是校长。面对这个问题,索罗轻轻点头,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旁边──「莫叶大人的话,他已经痊癒、开始去上课了,现在应该还没下课。」
「这、这样啊……」闻言索罗轻吁一口气。已经开始在上课,表示他的身T恢复良好吧?虽然还是想看看本人,但……没有自信可以用平常心面对他。而且,也不是只有莫叶……「那个,艾夏琳……」她应该也受了伤。
索罗清楚记得自己伸手攻击同伴。当时以为在保护莫叶,却是打伤艾夏琳时,昏黑的意识中传来了嘲笑声,转述着那份过於鲜明的手感,就是自己伤害同伴的证据──不仅如此,莫叶在艾夏琳受伤之後会身中黑魔法,也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遭到黑魔法控制、毫无反抗之力,他们根本不会受到这种濒Si重伤。
「艾夏琳的话,她b两位都早醒,伤势相对轻微。」依然是以温柔的嗓音回覆索罗的提问,校长轻轻点了点头。「根据沃芙所说,大人的伤势是最严重的……不过您b预估的时间还早醒来,真是太好了。」
「我……」自责与愧疚令床上的人垂下视线,梗在喉间的对不起迟迟说不出来。「伤害了他们……」选择说出事实,索罗没有抬头面对校长跟卓根老师的勇气。光是要跟他们吐实就像烈日下被丢进熊熊燃烧的篝火堆中,令人难耐的折磨促使索罗揪紧被单。
即使在亚奥剑展现出的奇蹟下能去除一公尺魔咒的威胁,索罗.普依路.奥塔依旧能给他人带来濒Si、差一步便回天乏术的伤害。莫叶吐血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反覆提醒着那是自己造成的──或许是因为没见到面才有空间可以思考,现在的自己或许过於依赖莫叶了的事情。这样的烦恼说不定只是种讽刺跟多余吧?因为不只是眼前的他们,艾夏琳、海莉、甚至是鬼银之玹,都是对这样的自己寄与厚望、期待着「某个谁」的出现──
「我是不是……消失掉b较好……」由不是自己的「那个谁」来拯救他们,是不是对大家都更好呢。
即使再迟钝也隐约有所感觉──那个银发人,跟自己应该是有某种程度的关联的。就算什麽都想不起来、也什麽都不明白──
「没有这回事。」b校长跟老师早一步开口的是与妹妹楚枫一同来医疗中心探病的楚彬。「如果那时候索罗不在的话,我已经Si了。」他迳自坐到床畔旁边的椅子上,神情是温和的笑容。「总算是等到你醒来,可以亲口说──谢谢你救了我,索罗。」
温柔的安慰与道谢触到泪点,床上的人只能缩起身子,抱住膝盖垂下脑袋将自己埋起、回以哽咽的单音。见状楚彬也只是回头看向两位来探望索罗的师长,向他们颔首示意。接收到暗示的校长也点了点头。
「关於黑魔法师的事件,现在问或许不是时机……」她对着缩成一团、微微颤抖起来的瘦小身影露出复杂的笑容。「待您状况好些,随时可以与我、或者是任何一位班长们回报当时的情况,很零碎也没关系。」没有继续为难对方的打算,荷莉丝校长向床上的人点了头。「在那之前请好好休息,保重身T。」
同样以单音回应校长的温柔,索罗胡乱点了两下头。见状,两名师长才一同离开医疗中心。
不出多久,埋於膝上的索罗听见放学的钟声。距离晚餐时间不远,楚彬应该会带着妹妹去用餐吧?得在那之前谢谢他的探望才对的,却怎样也发不出声音……
「你醒了……」熟悉的唤声从医疗中心门口传来。闻言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站在那里的人如同预料,是同寝的战士少年──他的神情在看见自己时从惊愕迅速转为黯淡,最终只说了声对不起便掉头转身、快步离开──连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
话也不愿意说便离开,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从莫叶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揪紧被单,索罗只感眼前愈发模糊,呼x1也逐渐困难。他生气了?不愿意再靠近害他中了黑魔法的人?不……不愿意靠近是理所当然的,遭遇那麽可怕的事情,T验彷佛全身都在燃烧溶解、一点一滴迅速且确实地失去自己的恐怖,全都是自己害的……明明任何忙都帮不上,怎还能因为看见莫叶来探望感到高兴或温暖、甚至奢望只会带给他伤害的自己有待在他身边的资格?
自知哭泣不会让事情变好,说不出话的索罗努力忍耐着呜咽,内心满是对自己的责难。看出这点心思的楚彬仅是安静地接话。「走掉了呢。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吧。」
「嗯……」明知道楚彬是在安慰自己,却什麽也回应也做不了。充斥心中的失落感跟难过是为了什麽呢?彷佛被掏空的这份感受,又是因为什麽呢。仅仅是抱持罪恶感,连声对不起都没跟莫叶说,能回宿舍後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只是……为什麽呢。即使知道必须这麽做,却开始害怕回去面对莫叶了。那份过於清晰的拒绝,越是在意越是深陷泥沼般动弹不得──
「醒了吗?终於──」熟悉的nV音从门口传来,洛德三步并作两步靠向床畔距离一公尺处,看上去神采奕奕。「你睡了两天喔?担心Si我们了!」来的时机合宜地打断了自怨自艾,洛德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保险起见,今天你还要再观察一天!在医疗长确定你可以离开前,请务必好好休息,不可以下床喔?」
清晰地交付医嘱後,洛德盯着楚彬看了一会,随即一转话锋──「所以,要帮你们去把他抓回来吗?」凛冽的眸中没有迷茫,洛德的视线最终落到氛围低落的索罗那张愁云惨雾的脸上。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