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别,把菜苗拿过来。」
几日後,上京近郊。
一片新开出来的农地里,站在田中央的律刹罗从地里起身,对田埂上的凤别招手示意。
灰褐短衣,头发用布条束在头顶,赤脚的农民装扮掩不去他焕发的光彩,挺直的身躯立在田中,显得格格不入,单薄下价的布料几乎隔不住他健壮的T格,肩膀、肱肌、x膛坚实鼓起,雄姿英发。
「阿别!」他不耐烦地再叫了一声,眉毛扬起,飞斜入鬓,午後的斜yAn照在他仰高的俊脸孔上,额角流下的汗水爬过完美如雕的下巴,像h金一样闪熠生光,刺目得令凤别眯起眼睛,又过了片刻,才从属下手里接过菜苗走进田里。
新洒下的黑sE泥土柔软而鲜润,他走在地里,簇新的靴子转眼裹上一层泥灰,他难受地跥跥脚,将菜苗递给律刹罗,几个同样穿着褐sE短衣,将K脚卷到膝盖的虎卫在周遭走过,对他说。「中尉,你穿这身怎麽耕田?」
「换了又如何?难道换身衣服,你们就会耕田吗?」凤别反唇相讥,话里带着三分不以为然,一点也不像平日好说话的样子。虎卫们一时面面相觑,还是律刹罗一眼瞥过来。
「天气热,他今日火气特别大,你们别惹他。」虎卫领命,转眼散了。
二十亩的田里,除了这些下田还带着刀的虎卫外,另有七、八个真正的农夫在帮忙,凤别看着那些忙碌的人,渐渐出神。
他白皙如玉的脸上双唇紧闭,长发披散在背後,夏日的闷风吹来,乌亮的发丝与天蓝袍摆如彩蝶翻飞起舞,分明是yAn光下的翩翩郎君,却因为眼底的迷蒙而沉郁起来。
已经大汗淋漓的律刹罗继续弯腰将菜苗埋进泥里。「完全不打算帮手吗?」
「属下立刻就帮。」凤别满嘴答应,慢腾腾地蹲下去,伸出三根手指头捋起菜苗上的nEnG叶。
律刹罗叹口气。「别捋光了。」又念道。「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
凤别不过一顿,便磨蹭着离他远一点去,继续yAn奉Y违,
他俩都是这一生都未下过田的人,不过二十亩地就忙了大半天,太yAn快下山了,才将菜苗都埋进泥里。
浇上水後,律刹罗张开手臂舒展。「如果聂佛奴所言非虚,等我们从魁首山回来,就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大舅舅必然不会作假。」凤别垂眉敛目。「只是种地这件事除了地利,还讲究天时、人和,就算种不成,也不能全怪他吧?」
「急着为他说好话呢!」律刹罗豁达地笑了一下,手指田里的农民。「他们都是昔日伯父攻打陈隋十洲时从中原掳来的农民,多年前流放东丹开荒。这几年东丹收成大增,除了聂佛奴外发现黑土的功效,大加推广外,他们都应记一功。这次连着黑土一起送过来,技术肯定是没问题的。」
凤别颇不自在地敛下眼睫,律刹罗悠悠道。「我见你这麽在意,便直说了。」
早知自己瞒不过他,凤别抿唇半晌,轻声道。「就算有技术,要在上京耕种,谈何容易?东丹能有多少这样的黑泥?就算全搬过来,能令上马游牧的人乖乖留下来种地吗?」
语调轻细,彷佛喃喃自语,却足够传入律刹罗耳中,他牵起唇角。「阿别,据聂佛奴的探勘,东丹有上千上万亩的荒地都有这种黑泥,最深处足有尺半,在上面种植收成的时间足可减小半,且作物特别粗大肥美,至於耕地的人……」
律刹罗刻意拉长嗓子,待凤别竖耳倾听,才慢慢接下去。「往後多打几仗,移民於北方,不就有了吗?」
凤别顷刻攥住掌心。「强行迁移百姓,百姓能顺服吗?」
双颊绷得紧紧,涨红的脸上乌眸睁圆,眼神流露出一丝倔强。律刹罗上前两步,挑起他的下巴。「顺不顺服是他们的事,能不能驯服就是我的事了。」
须臾,万籁俱寂,像一辈子那麽久,凤别慢慢张开嘴。「是呢!这种拆散骨r0U,迫人离乡别井的事,你擅长得很。」克制不住地冷笑出声,像冬日的凛风削过骨头,刺耳得令人发颤,这人自然不包括律刹罗。
听见凤别的冷嘲,他先瞧一瞧左右,直接了当地拉开话题。
「阿别,今晚我们到大街逛逛,我瞧你的络子旧了,去买新的。」
混蛋!混蛋!
明知他有息事宁人之意。强烈的愤怒还是在凤别五内翻腾。
就是这家伙,害得自己流落他乡,母子分离!
骤然而起的恨意像火在乾柴上烧,叫他脸面目狰狞,浑身震颤。
感到气氛有异,田中的虎卫都背过身去远远走开,律刹罗走到凤别背後,手臂从他腋下穿过,把他整个儿圈入怀里。
「阿别。」他在凤别耳边吹口气,像轻风吹过金铃声音清柔婉转。「有人告诉我聚仙楼来了新的南方厨子,擅烹鲜鱼,你想必喜欢。」
凤别的声音噎住,不断颤抖的双手被他环住覆盖,x膛贴住後背,在只有微风吹过的空静田野里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律刹罗将唇贴近他流下汗的鬓角,细声道。「阿别,你再不出声说好,我就要吻你了,当众的呢……」
听见这麽不要面的话,凤别被怒火烧得糊涂的脑海也赫然一醒,大惊失sE地从他怀中跳了出去。
见他如脱兔跳逃,律刹罗只是立在原地,好看的唇g起,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看。
俊脸带笑,但黑沉沉的眼眸一扫过来,便叫凤别心头发凉。
「属下无礼,请大王恕罪。」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总算冷静下来,连忙交叠手臂请罪。
「阿别。」从律刹罗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气,嘴角甚至g起一个小巧的弧度,问。「你还未答我呢。」
愣住半晌,凤别才想到他问过甚麽,方要回话,律刹罗忽然眉头一皱,向他背後看过去。
凤别回头,斜yAn里,一辆马车从田上的路慢慢行来。行近了,便瞧见车上招摇的旗旌。
「是长公主家的。」凤别小声说话,抬起眼睛打量律刹罗的神sE,见他冷冷一笑後,慢慢舒开眉头。「多半是我大姐来了……」
自两个月前皇后一事後,这两姐弟便闹得极不愉快,律刹罗每次见到绮云罗不是视若无睹,便是绕路就走。此时看来,律刹罗心中的不满依旧,凤别试探道。「我去问一问?」
两人说话之际,马车已经在小路的尽头停下来,凤别小步跑到马车边,车窗打开,车里坐的果然是律刹罗那位美YAn绝l,又hUanGy1N无道的姐姐。
「凤别见过长公主。」无论心里怎样想,行礼如仪总是必须,恭敬地行过礼,他问。「长公主因何纡尊降贵来这种田野荒地?」
绮云罗说。「中尉答应我的事忘记了吗?」
「我答应过甚麽?」凤别反问。那天夜里完全是绮云罗自说自话,他一个字也没有答应。
「故意装傻是吧?」绮云罗又瞥了过来,眼角风情万种,皓腕一抬,红袖招摇生波。「我给一点面子,你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叫律刹罗过来!」
被指住鼻尖呼喝,凤别倒是不惊不惶,乖顺地敛下眼帘,脚步巍然一动不动,就连跟着他过来的几个虎卫也毫无反应。
「好大的胆子!」绮云罗脸sE变了变,但律刹罗就在不远,她总不能拿凤别做甚麽,最多只能嘴上逞凶,凤别心中有数,垂眸含笑而立。
最终绮云罗只得步下马车,在丫环的搀扶下,提起裙摆下田,经过凤别身边,小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弟弟身边迟早会有合适的nV主人来治一治你。」
就律刹罗那厌恶nV人的?凤别瞬间乐了,索X对她欠身抱手。
「承蒙长公主贵言,凤别简直急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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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长公主府的小楼里飘来悠扬乐韵,红烛在铜碟里点燃成泪,蓝缎随着数名美人幼细的腰身折曲翻飞,缀着细碎银珠的衣料一动便似星芒缠绕周身,ch11u0的藕臂轻挥,莹莹指尖放在脸颊,无暇的贝甲映出一张张美YAn动人的少nV脸孔,似是天仙下凡,咫尺可触。
香风扑鼻,一室春光明媚,置身美人堆中的律刹罗曲膝卧於座榻,托头侧着脸,脸无表情。
同样不解风情的还有跪坐在他身侧半步後的凤别,被白皮腰封勒紧的腰背像一把幼长的尺子,垂首,目不斜视地盯住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似要看出花来。
舞到一半,绮云罗不着痕迹地打个手势,身轻如燕的美人边舞边退,霎然间,一道长虹从天落下,清澈透亮的琴音破空而起。
犹似天鹅落在水中,倏然间,万籁俱静,直至铿的一声亮响,湖里涟漪四起。
曲声铮铮入耳,如素手烈帛,慷慨激昂,律刹罗终於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去。
长虹慢慢分开,露出手抱琵琶的佳人,低首垂眉,乌丝如墨,白衣胜雪,十指拨弦,似是冰轮流转,满月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