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贤交待完巡逻的人手后,他来到村长家。
村长自出生起,六十年从未离开过,对这片山水有着深厚的感情。
再者,他一个小小村长,绝不会被县令记挂着。
这就意味着,如果县令放火烧村,村长一样会葬身火海。
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村长家正在做晚饭,一股肉香味从灶间飘散出来。
但对顾景贤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和小雪的厨艺相比,相差甚远。
他才发觉自己的口味被苏小雪养得刁钻了。
顾景贤不由会心一笑。
“顾县丞,您来了?正好,留在我家吃晚饭吧?”村长热情的迎接出来。
顾景贤拿起放在门口的竹筒。
竹筒上方凿出一些细孔,摇晃几下就有消毒药汤喷洒出来。
他在自己身上洒了些,又洗过手,这才走进村长家的院子。
“不了,我身上带了吃食,这时候不好浪费食物。”顾景贤环顾四周,“我有事要和村长单独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村长给自家孙子塞了一只寿桃,请顾景贤到里头一间屋子里。
“只有您一家子人在家?”顾景贤特意问道。
“是啊。”村长道:“这不是提倡大伙儿都尽量待在家里,不要聚集吗?所以也而不敢走亲戚,或是叫亲戚上门来吃饭。”
顾景贤点点头,忽然脸色严肃得像是罩上一层寒霜,“村里的大夫打算上报县衙,说顾王氏得的确实是瘟病。”
“什么?!”村长惊骇的猛地站起身,“真的是瘟病吗?!”
顾景贤按住他的肩膀,“不,极有可能不是瘟病,但大夫没有能力诊治,也不愿意留在芦山村,照顾顾王氏。我刚去看,顾王氏浑身粪便,恶臭不堪。”
“这……”村长虽然厌恶顾王氏这等泼妇,但听顾景贤这么形容,惊讶的下巴快要掉地上。
顾景贤道:“县令一旦知晓这是瘟病,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村长紧张的搓手。
顾景贤慢慢引导,“你看这两日,除了加派人手看管芦山村外,县衙还做过什么吗?”
村长心头一凉,“难不成不管不问,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吗?”
顾景贤没说话,只挑了下眉梢。
村长感觉自己像被扔进冰窖里,彻骨的寒冷,因为他忽然想到更可怕的可能。
“为了防止村逃散,一定会严加看管,但官兵们也怕染上瘟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我们所有人,再一把火烧干净?”
顾景贤仍是不置可否。
他很满意村长的想象力如此丰富,稍微提点就想到了这么多。
村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也是吉阳的百姓,是无数条鲜活的人命啊!”
他嘴上说这不解,可心里头明白。
对那些贪生怕死的达官贵人来说,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性命,与蝼蚁毫无区别。
顾景贤握紧村长的肩膀,“芦山村这么多人,我们怎能坐以待毙,应当团结一心,再克难关才是!”
村长品着这句话,半天回过神来,立刻起身,郑重的对顾景贤作揖,“单凭顾县丞吩咐。”
两人商谈到晚饭时分,村长的妻子和儿媳妇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当中摆着一大碗红烧肉,油汪汪的,肉香四溢。
村长道:“顾县丞,就留在这儿吃饭吧。”
“不了不了……”顾景贤往外走,“我还有事,交托于村长的事也切莫耽搁了。”
“绝对不会!”村长立刻答道。
芦山村是他的家,他不能看着这片好山好水被狗官毁了!
顾景贤正要离开,村长家门口吵吵嚷嚷起来,火把的光影摇晃中,有数不清的人影。
按说乡亲们都避在家中,村里不该有这么多人聚集。
“发生何事?”顾景贤走上前。
为首的几个是村里的年轻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不种地,又爱伸手问家里要求去赌。
此刻,他们跟赌钱赢了一大笔似的,情绪激昂,喊打喊杀。
“好啊顾景贤,我们在家里吃糠啃树皮,你倒好,躲在这里吃香喝辣!”
随着骂声,一窝蜂人冲进村长家,看到桌上的五花肉,跟饿狼见到肥鸡一般。
村长一家吓得连忙后退,几个女人把孩子护在后面。
“你们看看,又是肉又是菜,还有大白米饭!
“呵呵!做起了县丞真是好风光啊!”
“我就说嘛,留在芦山村里,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真的会和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吃苦啊!”
吵吵声中,有人伸手,打算直接用手抓起肉吃。
“啪!”
一竹棍狠狠地敲在那只手上。
“嗷呜——”那只手的主人原地乱蹦跶,杀猪似的乱叫。
顾景贤挡在那伙人与饭桌之间,傲然挺立如竹子。
他的气势,吓得这伙人往后一缩。
“顾景贤,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指着他的脸,大骂道:“大伙儿,我们今天就替天行道,打死这个狗官!”
怂恿之下,这伙人纷纷举起手里的家伙事,砸向顾景贤。
“小心!”一个女声响起,接着顾景贤被人狠狠推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落下,手中长剑未出鞘,只身前横扫,带起的剑气让这伙人纷纷觉得身上像被割裂了似的疼,被震得退开三五步。
顾景贤后退几步,扶住柱子,转头望向推开自己的女人,脸色顿时更加冰冷。
那女人,是冯艳翠。
“景贤,你没事吧?”冯艳翠关切的娇声问道。
顾景贤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多谢冯姑娘。”
看着他如此生疏,冯艳翠眼圈儿发红,“上回你带的官兵将我家翻得一团乱,我不曾心生怨恨,我知道你是在办公事,无可奈何之举……”
她表现的十分懂事,又一副娇艳脆弱的模样,像博得顾景贤的一丝怜悯。
然而顾景贤眼中根本没有她。
虽是青梅竹马,但如今没有半点情谊。
若是给冯艳翠半点好脸色,她便会无休止的贴上来,对他们双方都是伤害。
所以,不如绝情一些。
顾景贤大步来到殷少侠身边,看着这群男女老少。
他们虽然惧怕殷少侠的武功,但眼中的愤怒没有熄灭。
“干什么,被我们发现真相,就想杀人灭口了吗?”有小年轻扯着嗓子大叫。
“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连一口肉都舍不得分给大家,这还是人吗?大家不要怕,一起冲上去,不然这狗官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你们也太看得起顾景贤了吧?”一道讥笑声响起。
苏小雪背着手,不慌不忙地来到顾景贤与这伙人之间,“他这种人,只配吃白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