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枫火篇之二十七》唤醒他吧
那一夜後,景炎失去踪影。
不论抄了了多少阎氏的营地、宅邸都遍寻不着,那麽多的日子过去仅只是徒劳无功,不知名的红袍少年就这麽离奇消失。
没有人知道那时景炎回到了暖yAn山,做了两个小小的雪堆,雪堆cHa了两支树枝表示黛青和冰清两人,他以沈河与玉川的骨灰祭拜後消失在大雪之中。
十年後的一个上午,万里无云。南云占火殿内,耗费几十多个壮汉运入一个石棺,石棺上贴满红纸写的结界咒,没人知道里面是什麽人、只知道石棺内肯定躺着什麽神官。
只有四神官有资格躺在石棺之中,然而这个石棺却非入陵寝,而是入了占火殿。
火树上前查看,乌梅站在一旁,问领头的千面明净:「你说石棺在哪里找到的?」
明净一身漆黑,做揖礼道:「回大人,是在西宁一个没有名字的岛上。」
「没有名字的岛?」
「回大人,那岛有一个岛主私心取的名字,为静园,在西宁若能买下岛屿自能为岛取名,但这名字还尚未提交宁氏朝廷,故实为无名岛。」明净回道。
「岛主为何愿意将这石棺交给南云?」
明净俊美的脸庞抬起,「他说,是为了相遇。」
「那人是谁?查到了吗?」
明净再度歛起脸庞,「回大人,明净会再差人去查那岛主的事情,不过相信若有慕慈陛下御令会更加有效率。」
火树一对傲眉蹙起,「不行,只能私下查。」语毕,他与乌梅两人将青sE符纸撕开,「打开吧。」火树令道。
「至少从符纸上判断,他是千面。」
壮汉们分散围成一圈,合力将棺盖抬起。漆黑的石棺内透进些许光,几人一面开棺一面偷瞧,见石棺中人盖着黑布,黑布上有一对穿着红宽袖的惨白双手十指交握着。
黑布覆面,看不见脸。
直到棺盖完全打开後,火树令壮汉们都离开,余下他与乌梅、明净三人。乌梅显得神情紧张,双手紧握着,火树则反之泰然自若,甚至还带着一丝奇妙微笑。
轻轻将黑布掀开,是个皮肤白皙、五官细致、深灰sE睫毛如扇、一头银灰长发的少年,少年约莫二十多,发上绑了个简单松散的小发髻,发髻cHa着缀着紫晶的木簪,两耳戴着一对JiNg巧的紫晶耳环,余下的及腰长发披散於肩及x口,似银线交织於红袍之上,红袍尾端乃火树未曾见过的血缘花――红藤。
「唤醒他吧。」火树对着乌梅说道。
乌梅与火树交换眼神後以颤抖不已的指尖抚上银发少年眼皮,须臾,少年的眼皮颤动,睁了开来。此时乌梅迅速cH0U回手,双手握在x前一脸担惊受怕。
少年自石棺中缓缓坐起,起初神sE恍惚,彷如沉睡许久。少年空洞的视线投向乌梅後再看向陌生的明净、最後是火树。
眼前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自己上一世的恩师,丝毫未变,一头松散乱发、不曾梳好的发髻、不修边幅的胡渣、脸颊凹陷一脸薄命加上那双貌似总在看远方的眼睛…景炎困惑唤道:「师父?夫人?」
确切地说,他们此时并不是师徒关系,在上一世的过去抑或是在这一世的未来才会成为师徒,然而火树早参透了这件事,应道:「师父等你很久了。飘渺。」
火树唤的是景炎尚未入他师门前的名字,袭风为名,唤做飘渺。
乌梅忍不住掉泪,上前抱着景炎道:「你还活着!黛青呢?那个带你走的青年呢?」
「乌梅夫人真记得?」景炎不知如何解释那是什麽,若说是前世那麽他便Si了一回。若说是今生也可能是正确的,他没有Si,所以只有今生。
他不过是不小心穿越百年。
火树回道:「她是万年火的分身才会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我就不会记得,都是听她说的,倘若这世你再炼出彼岸,她也会记得。」
「所以…?」所以他已经不是人了?
万年火的分身才会记得上一世?
「过了多久?」
「过了十年,直到我们都以为你Si了的时候,你再度出现,躺在这里。」火树指着石棺。「我猜你在某个地方因最後某件事法力耗尽进入深眠,也许…睡了十年。我猜这十年间你并不在北辰,而是在西宁,最後安全回到这里了。」
景炎一脸呆然错愕,他完全失去石棺之前的记忆,却记得十年前和黛青、冰清相遇的事情,一切的一切恍若昨日,记忆鲜YAn。
其後脑中有个炸弹将他炸得七荤八素。
他试图搜寻着脑中最後一个画面竟只停留在一片惨白。
「我是怎麽在里面的?」
「你最初被阎氏的人发现在暖yAn山上、以为你Si了,按照以石棺埋葬神官的传统将你放在里面,但我不清楚你是怎麽被带到西宁的,我收到消息後秘密将你带回来,起初也以为你Si了,直到乌梅将你唤醒。」
火树换了坐姿,问道:「你穿过万年火时发生了什麽事?」火树一手推在自己脸颊上,原本就没有什麽脂肪的脸颊被自己的手推起许多皱纹,显得老态。
「头发褪sE…黛青烧了起来,而我没事。」
火树点头,「你自己的火应该是不会反噬自己,换言之,万年火可能来自你自己、你炼出了万年火、你亦有部份属於万年火,所以才会不Si。」
景炎一脸错愕,说不出话。
火树眉头紧蹙,「我知道你可能不懂我的意思,但是,我想…是你自己让自己来到这里的。」
面对景炎一脸愕然,火树深深一个长叹,怎麽一个乌梅也称赞的门生居然这麽驽钝?
景炎当然当下无法领悟。
今日罢了,火树心道。
「还记得学生寮在哪里吧?累了就去休息,放心吧。整个南云殿没有人会为难你、问你什麽的。明净,带他走吧?」
明净得令,上前搀扶甫清醒还显虚弱的景炎。
火树走向占火殿大门,突然想起什麽,「那个青年怎麽了?黛青?」
听见再度被提起的名字,景炎尽量忍着情绪,不明白这种怒火冲天的感觉是为什麽。是啊,他Si了,在暖yAn山上遍寻不着,若非Si了是怎麽了?
「Si了。」
火树看向乌梅,眼神写着:你怎麽没跟我说?让我这麽不识相?
乌梅亦以困惑的眼神回:不知道?
火树想多说些什麽安慰徒弟,无奈顿时间觉得口乾舌燥,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景炎见状上前甩开明净轻轻推开火树,闪过他轻声说了句「抱歉。」早他一步离开占火殿。
他不想谈黛青的事情。
已经过了十年,十年了,黛青没有出现。
h昏时刻,於g0ng殿别馆的学生寮开始喧闹,成为红祭司备取的门生们有男有nV,成为门生後,晚餐一定要和师父共进是火树订下的规矩,h昏时刻,红祭司的备取神职鱼贯往食堂移动,景炎走在学生寮中,与那些红腰带神职们擦身而过,心道这里真的完全没有他知道的人,当然,这里亦没有青焰与莲华。
火树生X热心助人,广收门生相当风光,这点不论是上一世或是现在都未变,他能如此风靡一世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火树是第一个将占火炼成人的火神官。
火树之前的火神官炼出的占火据传都像人偶、Si气沈沈且活不久。
慕氏教义中,对於万年火、火神均是毁灭与Si亡之意,炼成占火等同炼成Si神分身。
正因此,乌梅现世时跌破世人眼镜,她活脱脱是个完全的人,不仅外表与火树的亡妻一模一样,连行为举止都如出一辙,彷佛亡妻Si而复生。
那之後父亲莲华也成功炼出彼岸,而彼岸与母亲除了发长,其余一模一样。
上一世,七岁的他初次被青焰领着进入学生寮,他面无表情,相较於自己,青焰却是一路痛哭流涕,左手捂着泪流不止的眼睛,右手紧紧牵着自己,犹记得那时他心想,青焰不仅长得与父亲一模一样,连握手的感觉竟也是一样的。
小小的他拉了下青焰的手,青焰仅从指缝中露出一只哭红的眼睛看着景炎,哽咽着不发一语。「爹爹,别哭,不痛了。」景炎安慰道。
青焰放开手,以双手手心在脸上乱抹一通,抹乾净後抱着景炎道:「你在身边,爹爹就不痛了。」
他确实将青焰当成父亲看待,虽然没再这麽叫他爹爹,然而心里确实将他当成另一个父亲。
景炎倚靠着学生寮的露台栏杆,看着夕yAn颜sE如火,渐渐下沈。没想到他可以重回一次他曾经觉得最最孤独的地方。
那麽多人的学生寮、那麽多和他一样的人、那麽多人和他一起生活起居,却没有人和他一样,他从没想过如果人生再来一次这个问题,也从没想过要面对这个问题。
把他送来这里的、真的就是他自己吗?
并非彼岸?
黛青和冰清Si去後的十年去哪里了?
景炎靠着栏杆蹲下,双手由下往上撩起头发,指尖擦过耳垂的瞬间触碰到冰冷紫晶的温度,登时竟觉得有人陪伴在侧般暖得不可言喻。
眼泪无法控制地掉下来。
他们没Si。
莲华、扶摇、彼岸、黛青、苍海、冰清,都还活着。
他们都活在心里。
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