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枫火篇之十五》春樱灿烂
黛青牵着景炎前往马厩,寒冰等在那里,见到黛青与景炎前来,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浮上朱唇,轻拨自己半长的发於耳後,若有似无地咳了一声。
将马牵给黛青,寒冰看着申时初刺眼的yAn光,细声交代道:「还有时间,我都交代好了。」
顿了顿,寒冰看着两人叮嘱道:「路上小心。」
她知道黛青与景炎要前往何处,而今草木皆兵,寒冰虽是担忧却没有留露出太多神情,怕是令景炎多想,只愿祈祷成真,两人能顺利逃离南云。
黛青接过缰绳,两人轻轻点头谢过寒冰。
与上回同样地,黛青让景炎坐在他身前,双手揪着缰绳时几乎是环着他,此举令景炎感到头皮发麻,所有刚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b得他闭眼不愿意多想。
黛青带着景炎驾马往修道山的方向奔驰,与视线持平的日光形成一道切痕划开天空与地,微风吹着前头景炎的头发,为冰雪的银月缀上金h,不知何时开始竟有一阵清香扑鼻,映入眼帘的从一片农林矮树转成成延伸不绝的藤棚,近日暮时刻的彩霞美不胜收却是幅逃亡路上的风景,景炎看得出神,黛青在藤棚前将马儿停了下来。
「下来看看吧?这里的藤园是南云最大的,寒冰都处理好了,暂时不会有人过来这里。」甫下马,黛青朝景炎伸出手,将犹豫的景炎y是牵了下来。
黛青微笑,他很自信景炎并不会因此跌跤,稳稳地将他接在怀里。
正是初夏,藤花猖狂盛放,景炎往藤棚里头走了几步,此处紫藤长得b他所见过的任一处都还要好,花蕊藤蔓垂放至肩,是一转头黛青虽在身边却见不到脸的地步,两人见不到对方,藤花成了帘幕隔着,兴许如此一来多了些说真话的勇气。
「?你的血缘花不是红藤,是紫藤吗?」黛青问道。
景炎仰望着,自知时日无多也逃不过慕氏追捕,「我的母亲是紫藤花世家的听风者,我完全遗传了她,但她不敢教我关於听风者的事情,成不了听风者,倒是成了我一点也不想成为的、半调子的红祭司。」
说着说着,兴许是想起了什麽趣事,景炎笑了。
「因为我是个半调子,所以b一般的红祭司还要更受不了寒冷,气候这麽稀松平常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折磨,更别说服过七夜毒了。小时候莲华曾经偷偷带我回北辰一次,他想参加养母粼粼的丧礼也想让我看看他出生的地方,但我却差点Si了,让他连粼粼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再也没有回故乡过…遗憾终生。」
黛青想拨开藤花看看景炎,甫一伸手,却作罢了。
黛青垂眼俯看一地绿意,「如果你够了解莲华,就会知道他并不介意。」
「呵,是吗?」
转过身,景炎背对黛青。「带我来这里,是因为你也知道逃不了吗?」
黛青不知道如何回答,仅是握紧双手。
逃不了?或许是吧,他没有自信回答,他自己就是一个自小便不断地提防慕氏、处境四面楚歌的人,甚至连自己两个弟弟都没办法好好放在身边照顾,三人最终颠沛流离,像自己这样的人哪来的资格説什麽大话?
黛青终是选择沈默。
景炎理解了黛青沈默的理由,「谢谢,Si前能看见这麽美的画面就够了,把我交出去吧,这麽一来,一切都会结束的。因为我就是预言说的人。我的母亲是灭世,而我是继承她的人、也是继承恶梦的人,她Si了,慕氏翻遍四国也会把我找出来的。」
「阎氏近亲有一群姓严的人,背叛阎氏效忠慕氏,现在都过着不错的生活,你把我交出去,或许可以和那群姓严的一样J犬升天。」说着说着,景炎竟笑得开心。
黛青心头一紧,「不会的,我会保护你到…不,我不会说Si这个字,要是我真的Si了就什麽也办不到了,所以我不会Si,为了你,我会活下来。」虽说没有太大自信,但他会去尝试,为了莲华、为了眼前的人,景炎。
黛青将景炎的双手牵过,令他转过身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景炎蹙眉,仍然乖顺地闭上眼睛,兴许是知晓自己末日将近,再不好的脾气现在也得好好地转念,余生的每分每秒,他只想平静安然。须臾,黛青伸手拨开两人之间的花幕,花瓣轻若微风掠过景炎的唇,黛青顺势摘下一片覆在景炎的唇上,隔着花瓣吻了上去,极轻,竟是轻到景炎未能察觉黛青正在吻他,只能察觉腰际轻轻覆上了东西,那不是黛青的手臂。
「怎麽了?」景炎不安地问道,深灰sE的睫毛轻颤。
「等一下,先别睁开眼睛。」黛青g起嘴角,细看着曾几何时能这麽接近的、心头上的人。
除了隔着花瓣的吻之外,景炎亦未能察觉黛青隔着花幕轻拥着他,珍惜且慎重。
或许、可能,这是最後一次。
在他杀Si苍海闯进北辰占火殿预备要收拾掉景炎时也是这麽想的:那天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天。
阎氏刺客的首领、亦是他的恩师怀明先生将景炎这个刺杀目标交给黛青时说道:此人拥有火神之力,然而现在为慕氏所用,必须趁此机会将他除去,如此慕萤如同缺了双臂,接着便是要将你的弟弟青焰劝回,南云少了他们,不需灭世也会分崩离析。
而南云的分崩离析正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
他知道、他明明知道?为了见证慕氏崩溃,他必须带着景炎的人头亲手奉上给怀明。
他明明知道…却在见到景炎的瞬间、仅仅一瞬间,他怯懦了。
那倘若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天也太悲情了,最後一天,他在最後一天发现自己Ai上了某一个人,过去的所有日子堆叠起来、活过来的所有的时光都是为了见到景炎一面。
好倒楣啊,黛青看着景炎,不禁想着如果他能活下来能有多好。
景炎活、他也活。
若景炎Si,那麽他将追随景炎而去。
「可以睁开眼睛了。」黛青说。
纠结着千言万语,黛青想告诉景炎他有多麽的想与他共存、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无可自拔…,这样的人、这样的景炎真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火神?带来毁灭与Si亡的火神?怎麽会?怎麽可能?
黛青怎麽也无法相信。
景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唇上的触感是黏了片紫藤花瓣,随手取下後见腰上缠了条nV用宽幅腰带,粉sE与淡h衬着绯樱在腰带上交织出春sE,丝滑柔亮的质料上好,并非一般。
他立刻认出了这质料的绸缎是专为了什麽而制成。
「…你怎麽会有藤剑?」初见藤剑时,景炎就想知道了。
黛青轻笑,眼中带着一点怀念,「只是物归原主,是只有你们紫藤花世家的人才能拥有的藤剑,Y风…我的第二个养母是听风者,也是紫藤花世家的人,她一定很开心藤剑回到属於它的人身边。」
「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行,我不能收。」
「Y风一定能理解的,我终归不是听风者,它在听风者手上能被使得更好,就当作护身符吧。」
「不行…除了听风之外我做不到其他事情,我不会、也没有资格使用它。」景炎正要动手解开,腰带却越纽越紧,黛青将手覆在景炎惊慌的手上,要他别这麽做。
「那就将它作为护身符吧,没准你的风声终於能和它呼应,它也会为你所用的。听话。」
Y风Si的时候黛青未能理解Y风的诀别,现在轮到他将Y风的腰带交出去,此时此刻,终是理解了Y风的煞费苦心。
迟了好多年,终於。
抬眼望着夕yAn即将西下,霞sE染上万顷藤花,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昏h的光晕薄暮竟让冷sE灰白罩上暖意,啊,黛青不禁想着,不论余下的时间的多少,只要在他身边,那就好了。
他遇见景炎时这麽想、如今Si到临头也是这麽想。
「h昏了,我们走吧。」黛青叮嘱道。
景炎依依不舍地多看几眼眼前的美,仔仔细细不愿放弃一丝一毫,他得记清楚、他得看清楚,Y曹地府可没有这样的景sE。
夕yAn余晖的光隙在所有藤花上镶上金边,微风一吹,金边化成粉末洒落,摆荡停下,金边又重新镶嵌上,沐着象徵光之神的h光,却不被神祝福。
紫藤花,他的血缘花,今生今世,到此为止。
别过眼,景炎往拴着黑马的地方走去,两人重新乘上马,即使双眼紧盯着彩霞,景炎仍是无法专心,清清喉咙,「刚刚你是怎麽做的?那个雕虫小技的东西?」试图转移两人低落的情绪。
头顶传来黛青哼笑,「千面的化形术就像镜子,并非真的化形,而是以水做镜的术法,所以我只是做了更大的镜子让他们照镜子而已,你的样子其实是夜香里其中一个姐姐的模样。」
「那,我的结界是怎麽破解的?」
「呵,我和青焰他们虽不是同父母生,但也是水火同生,虽不会使火,尚且知道怎麽破解那样的火结界。雕虫小技。」黛青笑道。
「那…」
景炎这才惊觉对黛青一点都不了解,这些日子他也没有想多说自己事情的意思,不过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了解这个人,他是凶手——无庸置疑。
他明知道他必须得抱着强烈的恨活下去。
否则他还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他必须抱着负罪感与自责活下去。但同时景炎亦清楚明白心里有什麽已经改变了、另外的一部份正在瓦解。
Si亡正在前方招手,景炎的心有部分得到些松懈,时间不多,是不是就此放过自己?以Si赎罪,或许够了。
「风声说什麽?」过一会儿景炎才听见黛青的声音,立刻集中JiNg神听取风声。
「风声说那里很危险,要我们别去。」风声虽杂但还能听清,然而…「我不能再听了,再多一次风花就会知道,她抓住和风的风声。他们知道我们要去修道山。」
「不是要去,一定得去。」
「嗯。」景炎回道,心知这虽是险路,过去也不是不曾挺而走险,这次却感到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