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天选篇之三十二》最後一夜
虚实间的月sE寒冽,垄罩在眼前的纤长五指上,五指指尖凝冻着犹豫覆盖在久违的白sE面具上,那是景炎在他少年之龄赠与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赠与他的东西,丹枫曾经小心翼翼、曾经Ai不释手,如今除了重复拉扯撕裂的痛感以外,在这白sE面具上找不到任何曾经熟悉的心动了。
丹枫背对景炎坐在床沿,指尖时而轻触静躺在床面上的白面具上以三濑川水混着红墨所画出的红藤火咒,时而看着景炎的房门若有所思,月光顺着丹枫的长发攀登,在他冷黑sE的发上凝出怅然的夜sE。
有多少日子,他都是这麽一个人捱过的。
习惯了,他想,他习惯了。
小孩时他被抛弃是一个人,长大了他被抛弃也是一个人。由始而终,永远只有一个人,他并不介意。
景炎的视线无力地看着自己穿得整齐的睡袍、四周恢复井然有序的房间,彷佛方才的狂乱不过是噩梦一场,然而全身的痛楚却不是这麽回事,真真实实地b迫景炎接受事实。
晕厥与清醒之间,有个青年取来热毛巾极其温柔及Ai怜地为他擦拭了全身,举手投足尽是关怀与珍惜,一切像极了梦,不,又或者应该说qIaNbAo更像是梦,景炎怎麽也想不到丹枫竟然成了这模样。
他毁了丹枫,怀明说的没错,他毁了丹枫。
丹枫似乎发现景炎醒了,俯视的目光既遥远又陌生,他的灵魂去了别处不愿意在此时与景炎见面,取而代之的是犹若寒冰一般的视线。
「…」景炎几度开口要说,却什麽也说不上来,只能默默地将手移动到床沿,揪住面具上的红系带,将它缠一圈在无力与丹枫争取的手上。
「…留下。」良久,景炎自乾涩的喉间沙哑地说出。
丹枫依然看着景炎不发一语,冰冷的眼神之下,卧蚕竟泛着红,须臾,他拉起面具另一面的绑带,试着拉扯看看景炎是否会松手。
景炎见丹枫的双眼有些红肿,说是有些见猎心喜也不为过,他想或许他还是有机会祈求丹枫明白的。
他做了很多错事、很多不值得原谅的事,但在这个时候景炎还是多少想要取得谅解,即便很少、一点点也好。
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你。
起初,丹枫以为景炎早没什麽力气了,自起先的轻轻拉扯到感受到景炎的执着而逐渐使力,抵命不放。
「…留下来…」景炎说道,久违的夜咳犯了,连连咳了几下。
这一幕看在丹枫眼里很是揪心,经过一番摧残後现在又犯了夜咳,丹枫还没完全准备好要对景炎完全狠下心,怕是继续僵持下去他定会退缩,但他亦不知如何是好,留下是留下什麽?
「留下什麽?」丹枫问。
察觉丹枫的眼神闪烁,景炎心波DaNYAn,虚弱地笑了,他知道丹枫终是能谅解的,即使分离,也能在释然的状态下好聚好散的。
「留下…」"你"字哽在喉咙还未能说出,丹枫俯下身在景炎额上留下一吻,中断景炎想说的话。
他不想听、也没有勇气听。
就这样吧。
丹枫轻轻抚过景炎哭肿的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慢慢靠近景炎敏感发红的耳朵。
「抱歉,这面具不能给大人了,面具上不是有"忘记"的咒吗?以前我不需要、甚至为了这个咒痛苦不已,现在,正是我需要这个咒的时候。」
「我想将你忘记。」
丹枫起身,身影沐在冷霜sE的雾气之中,越来越糊、越来越糊,景炎眨了眨眼,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即便丹枫都这麽说了,景炎仍然抓紧系绳,Si命不放,嘴上不断重复:「拜托…留下…拜托…」
景炎看不见丹枫的脸,他要离开了,最後一面是痛得这麽撕心裂肺,那麽他宁愿丹枫占有他的痛苦能持续到永远,他能拥有丹枫、就算是以错误的方式也好。
矛盾永无止尽地拉扯着景炎的神智,他分明希望丹枫离开,但是事到临头却又希望能够拥有丹枫。
「求你了!留下来…留下来…」
明知道景炎说的是要人留下,丹枫却说服自己景炎要的是留下那个他使用过的纪念物,他不愿意看景炎低声下气,莫可奈何。
见景炎Si命揪着系绳不放,丹枫取来匕首,切断景炎那侧的系绳,将面具连同另一侧的系绳收进衣襟,系绳一断,景炎整个人都粉碎了。
所有即将说出口的话跟着一刀两断,粉碎在景炎的口中。
最後,他抓住的、能抓紧的,只有一条断裂的红系绳。
多麽讽刺。
一开始希望丹枫不要想起他、不要让上一世的记忆引导他做出一样的判断、进而做出和上一世一样的事情,所以才在面具上以三濑川水做的红墨绘上火咒,希望丹枫不要重蹈覆辙。
然而丹枫为此感到痛苦不堪,他想知道景炎的一切却总是被拒之门外,想要亲近他却总是被莫名的若即若离、他想知道他对景炎的感情究竟是什麽?但还来不及判断清楚就得知景炎透过对他下咒、要他今世空白乾净…。
丹枫脑子乱成一团,苍海这个幽魂赢了、终是赢了,景炎这麽做无非就是为了让苍海活下来,除此之外,为了他好什麽的听在丹枫耳中都是冠冕堂皇。
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不是对苍海只是哥哥的感情吗?
难道换了一张脸,感情就改变了?
难道成为一个b你小的孩子,感情就改变了吗?
是因为我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吗?
丹枫不愿意再想,再多让他与景炎在这空间中相处多一分、哪怕一秒他都担心自己会彻底崩溃…心碎得彻彻底底。
於是丹枫起身,在景炎模糊的视线中头也不回地离开,而景炎急得翻身摔下床,哭着、爬着、喊着到了房门口,初冬雪花轻如棉絮,安慰似地拂过景炎的脸与冻伤流血的指尖。
眼泪凝在景炎病态冷白的脸上,循着景炎的目光而去,丹枫消失无踪,没有流连忘返没有胡闹地跳出来说一切都是玩笑,冷清寂寥的别馆庭院除了景炎悉心以结界照顾的鲤鱼池以外全覆盖了初冬的细雪,斑斑白点中分明能清楚辨认出过往景物,但景炎却认不出这个场景。
陌生得可以。
丹枫就在这房门前的走廊抬头赏着日复一日的月,一天又一天,Y晴圆缺、月缺月圆,只是静静等着他回来,害羞结巴地喊道:大人。严寒的二月,小小的手心攒着为了景炎找到的丢失的耳饰,那日是他的生辰,他却反而送给景炎至关重要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由黛青赠与、由丹枫拾回。
终是在那一刻,景炎意识到丹枫将忆起一切。
除了面具上的咒以外,还要有另一个咒来加强力量,他不能让丹枫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若想在这一世做出改变,那麽丹枫得重新开始、过新的人生、拥有全新的故事、做该做的事情。
若什麽都不做,那麽上一世的事情全部都会周而复始地上演。
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即是开始。
於是景炎赠与丹枫另一个火咒,面具上的红藤名为忘却,缠绕在他手上做为生日礼物的红缎,名为恨意。
名为恨意的咒因为深切的感情并没有起效,丹枫无意间消灭了它,正如同他所说,他赢过了该Si的咒,但是咒在丹枫心中层层叠叠、蔓延而生,仰望时不见天日。
景炎几乎是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痛得无法言语,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蜷缩着身T,沉默地消化悲戚。
这一别,景炎没有信心丹枫会再回头了,曾经分别十九加一年的时间、从黛青到丹枫。
景炎说不出为何他得这麽做,这辈子怕是说不出口了,只愿当丹枫蓦然回首这一切时能够理解,伤害的反面不只是痛苦与憎恨。
还有苦得难以启齿的、深恶痛绝的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