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天选篇之二十七》血中有罪
深夜，粼粼以年轻时的本相之姿进入占火殿内，见占火化成的彼岸与景炎正在谈话，停下脚步急忙说道：「我的事不急。」连斗篷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抖下便立马要转身离开。
「没的事。」景炎轻轻一拨，彼岸化成黑烟消失於眼前，「粼粼夫人有什麽事要找？」
「我查到丹枫和那两兄弟的身世了。」粼粼将斗篷帽掀开，一坐上长凳便等不及，急忙说道。
调查一事已进行许久，如今终有确切证据，粼粼等不及第一时间要与景炎商讨，本相年迈的她虽是年轻的脸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之间还有年迈混浊的气音。
算了算，自己约莫要接近神官的最长寿命底线了。
「哦？」景炎微笑，却一脸事不关己。
「什麽？我说、他们的生父竟然都是阎氏的千面，丹枫自己就是那个降大雨救了自己的人！他流着阎氏水神官的血！」
「夫人怎麽不说青焰和莲华一样流着阎氏的血？」见粼粼聊着如此正经的事情景炎却想笑了。
「这不一样，他们完全遗传母亲，母亲是慕氏的人，但是丹枫不一样，难怪另外偷偷拜了怀明为师，除了怀明同是阎氏之外还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有凭有据…我这才愿意相信丹枫是阎氏之後…。」
三人同属半水半火、不同父母亲、遗传了不同属X，青焰与莲华倒好瞒过，然而丹枫属水、生於北辰，很容易暴露自己流着阎氏的血，慕氏对血统规范极其严谨，若不是血缘花认定的家族便非我族类，如今暂且在双胞胎的血缘花───睡莲的庇护下暂能称平安顺遂，未来若身氏揭晓…。
粼粼不敢想，那三人虽同为阎氏却如同自己的亲生子。
景炎将手指轻放於唇上思量了会儿，无多惊惶，「抱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您对阎氏的人多少心里有芥蒂，但孩子是无辜的，既然丹枫没有依赖这个能力的倾向，也好好地以一个普通人自居，我觉得不需要多做担心。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也会思考了，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生Si有命，那三兄弟是知道的。」
粼粼低下头，风风火火赶到占火殿而自发髻垂落的余发散落在脸颊，「我对阎氏的人从来不是什麽深仇大恨，我只是为了萤儿…，遇见他们三兄弟之後我才开始反省自己的错，我出身不明不白，阎氏有可能为我族类，我却在战争时屠杀千万，才收养了三个孩子就天真妄想着上天能不能原谅我？」
景炎不语，静默着倾听粼粼所说。
「我要为他们找到自己的起源也是因为…我已经放弃要莲华待在这里了，我想让他们回家。我不放心慕萤，我和你要是走了，就没有人可以牵制萤儿了。」
为了慕萤几乎将北辰阎氏赶尽杀绝，战下北辰，血流成河…粼粼回忆过往的血腥杀戮，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感到後悔的一天。
然而自己就快Si了——粼粼咬了咬下唇，「丹枫的生父还活着，我该告诉他吗？」
「是谁？」
粼粼摇摇头，「还不清楚。我没办法交代慕萤下面的人去调查，只能拜托镜平，我怕他们生父的事情曝光了慕萤不会放过他们。」
顿了下，粼粼接着问道：「真要同慕萤决定的，把莲华留下来吗？」
景炎低头，表情彷佛风霜凝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是赞同还是反对，「慕萤殿下是北辰君，他决定留下谁做他的火神官是他的权利与自由。」
粼粼倒是急了，早先说要留下莲华的分明是自己，但是随着与双胞胎的感情日积月累，越是明白哪一个人在慕萤身边较安全，就连她这个母亲都对慕萤越发无法掌握了，更何况是生X乖顺的莲华。「你自己明明是最疼莲华的，现在为什麽决定要将他留在北辰？」
「夫人，我没有决定，这都是殿下的决定，我只能尊重他。」
他说的对，粼粼分明知道，景炎说到底不过是调派来相助的异地火神官，对北辰的事情哪有什麽过度cHa足的空间？
粼粼哑口无言，正式交接火神官职的日子逐渐b近，事已成局，粼粼左右不了景炎刚正不阿也T谅他，且不论她再怎麽向慕萤抵抗也无济於事，为了那三兄弟的未来，她得冒险一试。
她是慕萤唯一不能与之对抗的对象，也是景炎离开之後唯一的保护伞。
「我会帮他们找到家，你走了，我也不会让他们留在北辰。」时间有限，粼粼握紧拳头，在她仅剩的有生之年中必须最後一搏。
她知道这也是景炎的愿望，只是他不能说，一旦说出口，他回头要如何对南云慕氏交代？
粼粼的惊惶恍若预知了慕萤的未来似的，现在的慕萤虽说蛮横跋扈，倒未见至丧心病狂，粼粼却惊恐得像是慕萤身处成魔边缘。
「…夫人为何？」话尚未说全，景炎倏然起身冲到占火殿大门口张望，粼粼随即跟上忙问道：「怎麽了？」
「有人偷听。」景炎低声说道，然而殿外别说影子了，连匆忙逃窜的声音都听不见，要知道这里可是地下，连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阎氏的人？」
「是阎氏倒好。」
粼粼瞬间化形为夏江，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踩着石阶往上，景炎亦默默跟在身後，除了阎氏的千面、北辰殿内的丹枫与镜平以外应当再无人能像杀手一样无声无息。不，还有一人。
「萤儿？」夏江试着唤道，除了慕萤，没有别的答案了。
黑暗的石阶中只听见夏江紧张的喘息，高龄的真身负荷不了惊吓，而今年轻的化形已相当费力，莫不提内脏早已是衰弱状态，呼x1都无法控制。
景炎轻轻将手放在夏江後背安抚，听见夏江长叹一声道：「是慕萤。」
那是他们母子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听音辨位。慕萤相当聪明早慧，可以理解得b同年龄的孩子多又快，掌握诀窍後，粼粼便没能再捉住慕萤。
这次也是。
每次当她准备放弃时都会轻声呼唤他萤儿，每次都是安静无声，非得等到他自己终於倦了累了才会识趣地出现。
这次也是，得等到慕萤厌倦这个游戏才会出现。
若非是粼粼在这天晚上说太多了以至於景炎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恶劣的睡眠品质加上噩梦缠身，几度辗转反侧，最後终是忍无可忍，景炎翻身下床，取起桌上凉透了的酒壶，在壁炉边烤了烤，烧热了一些後，就这麽对着瓶口饮下。
温热的酒、温热的壶嘴、丹枫的嘴唇。
酒Ye滑过景炎的唇，他厌恶地擦拭过，脸颊与苍白的双唇被自己的粗鲁给拭出红晕。
那个沾染着铁锈味且狂暴的吻结束之後，相安无事过了三年，三年间，维持着你追我跑、相敬如宾，午夜梦回之间景炎甚至几度以为那是假的，忝不知耻，他竟然会这样想像丹枫。
三年了，证明了当时的吻不过是悲愤交加之下的产物，而今丹枫与镜平远行已近一年，这一年间没有丹枫他早看透彻了。
这一次，他与丹枫不能再有所谓感情，他有更好的日子…、自己也会过上自己想要的未来，这一世，还有机会逆转。
是啊，怎麽会有人Ai上一个不断欺骗自己的人？还是杀了自己恩师的人？
自己肯定也是，Ai不可能建立在罪恶感之上。
一开始或许是真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以後也不会是。
之所以急躁烦闷除了莲华将要上任之外同时因为丹枫派驻在外即将归来，他得参加神官的交接典礼，见证自己的弟弟莲华、天选之子其一接替景炎的位置辅佐真王慕萤坐稳h金椅。
狠狠灌下温酒，眼前开始模糊，光影迷幻之间，见到老态佝偻的怀明近乎五T投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景炎俯视着他，任凭怀明的鬼魂低沉的哽咽扩散在自己的房间，而他无心无肺地听着。
「呜呜呜呜呜…丹儿啊，丹儿会毁在你的手上…丹儿啊…」
景炎饮下一口，冰冷地回：「我不会毁了他，我会成就他。」
「你就在地狱好好地等着看，这次会改变的。」
怀明抬起头，脖子有一道Y峰划出的血痕怵目惊心，一不小心人头就能从他脖子切口滚落。景炎不愿直视，别开脸。
「大人好好看看我啊？当时不就是您对Y峰下指令的吗？紫藤花世家的听风者？您还让丹儿继续承担这罪行？什麽时候您会对他坦白呢？」
「若不是你要毁了我的计划我需要这样？」景炎拉高分贝，明知是在对着一个酒醉的幻影说话却认真了。
怀明突然磕头，声音响彻，「至少救救青焰和莲华吧？求您了大人！」
景炎退缩着往後，直到双手碰到自己的床为止，不明白怀明的鬼魂所说为何？青焰和莲华怎麽了？
一阵怪风破门而入，吹散景炎的银发，灭熄壁炉中的柴火。
未听见风声，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