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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想说反正都曝光了,也或许是意识到李舜城和林梓邵不会随便说出去,庄雅歆竟开始说起自己与天地真理社的接触和入信真一教的过程。

「我从来就觉得我在自己的家里没有容身之地。」庄雅歆说:「我不知道你们的家庭状况如何,大家各种各样吧,我也不要求你们能理解,但总之我家就是那种,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我却从来没感觉到父母对我有多好。当然他们会照顾我,帮我出生活费跟学费,但是对他们来说,我与其说是他们的孩子,不如像是一种完成他们过去愿望的装饰品。」

简言之就是,庄雅歆的父母是所谓的虎爸虎妈,他们望子成龙,望nV成凤,以至於用非常严格的方式教育和管束孩子。庄雅歆从有记忆起一直到18岁离开家来到海清大学前,她的生活就只有「念书」这两个字。父母严禁她接触与念书考试无关的事物,不能看电视电影,当然也不能看跟教科书无关的书籍漫画杂志,网路使用也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她会去上一些补习班或是才艺班,但多半都是为了增进学业成绩,例如她去上过围棋课、珠算课等等,而纯粹是学习才艺的例如音乐美术等,就不在她父母考虑的范畴内。

庄雅歆一直以来都依照着父母的规划,专注在念书与考试上,她的成绩很好,到国中为止都是全校第一名。但即使如此,父母仍不是很满意,只要成绩稍微少个几分,即使仍是全校第一名,依然会被骂个臭头。她在学校和补习班兢兢业业地上课念书,回到家也不能放松,因为父母会一直来监督她的念书进度。

「真的是睁眼就是念书,到睡前也还在念书的生活。」庄雅歆用嘲讽的语气说。

讽刺的是,庄雅歆有个妹妹,但父母对待妹妹的态度完全不同。庄雅歆除了念书,其他事情都被严格限制,但父母就没那麽重视妹妹的成绩了。父母的说法是,庄雅歆有能力,所以才要严格教育,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将来能考上好学校,有更美好的未来。相较之下妹妹的学业成绩没那麽好,所以父母对她没什麽期待,教育b较放松,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念书,还能参加一些校外活动,或是跟同学出去玩。表面上好像在说庄雅歆b较有才能,妹妹b较无能,但在庄雅歆看来,妹妹却b她更能享有童年生活与父母的宠Ai。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有好成绩,庄雅歆在父母心中还是有价值的。所以她全年无休地努力学习,只为了维持全校第一名的地位,为了成为父母心目中完美的孩子。不过这件事也在上了高中以後就破灭了。

「我念的是台北最好的那间nV子高中…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那边是全台湾JiNg英集结的地方,我国中时期的全校第一名在那里实在是不算什麽。」

庄雅歆拚命维持成绩,她觉得自己没有不努力,反而可以说是更努力了,但永远有b她更有才能,也更努力的人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父母对她失望了。

责骂、处罚,到後来的冷落、无视。庄雅歆知道,因为没有拿到第一名,因为不完美,所以她不被父母需要了。父母告诉她,你完蛋了,你以後考不上好学校,你的人生毁了。

在身心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庄雅歆大学入学考试失常,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学校与学系,只依成绩分发到海清大学的化学系。

「我记得海清大学的理工学院其实成绩很不错耶。」林梓邵说。

「全台湾排名是不错,但不是我爸妈心中的第一名,又有什麽用?」庄雅歆淡淡地说。

入学时,父母冷淡地送她出门,她是自己一个人扛着行李从台北到海清大学的宿舍。父母依然帮她支付学费与生活费,不过不太关心她的大学生活,但还是会在意成绩。离开家的庄雅歆感觉就像失根一样,无家可回,也找不到可以归依的地方,直到她被一个学姐拉入天地真理社。

「在那里,我感觉我就算不完美也没关系,他们说神会接受我的一切,每个人都有优点与缺点,人生有高峰也有低谷,但在神的怀抱里,这一切都是我的一部分,没有高低或优劣之别,神会接纳最原本的我。」

她在说这些话时,一反之前黯淡的模样,眼瞳变得闪亮有神。她是真心的吗?李舜城观察着。但到目前为止,他认为庄雅歆还算坦承,至少b那天在社办时还要诚实。

「所以林于涵也跟你一样吗?」李舜城问。

庄雅歆瞥了李舜城一眼,似乎有点讶异他会这麽问。「于涵她…她的背景跟我很像,她的父母也很重成绩,让她感觉自己好像除了成绩单上的数字以外,其余什麽都不是。所以我们两个算是有点…同病相怜吧?我们也都觉得在天地真理社可以感觉到自己被完整地接纳了,就像终於找到了一个家一样。」

但是当然,两人的父母都反对她们加入真一教,所以她们都跟家人疏远了。庄雅歆的父母用断绝生活费的方式威胁她,可是依然维持好成绩的她申请到了奖学金支付学费,然後打工赚生活费与捐献金,就这样撑到了四年级。林于涵也是差不多的状况,两人为了拯救自己的宗教和社团付出许多,後来成了社长与副社长,也试图拯救更多和自己一样的学生。但是…

「…先是有真一教的丑闻,然後我发现于涵竟然侵占了大家的捐献…」庄雅歆望着前方,刚才如此闪亮的眼神却变得空洞:「真一教是这麽的好,神拯救了我们,但是人…人类为什麽这麽愚蠢,受不了诱惑呢?竟然连于涵都…」

原来如此。庄雅歆认为这是人的错,是人的慾望让他们犯错了,这跟真一教的教义无关。真一教是对的,是至高无上的,犯错的是人。

「既然这样,你为什麽要故意让天地真理社被解散?」林梓邵问:「如果你只是想要跟林于涵切割,应该还是要私下解决吧?」

「都是钱不好…」庄雅歆小声地说:「因为于涵拿到这麽多钱,她才会堕落…那个牧师也是一样,所以我们才要捐献,才要维持清贫。」

「可是要求你们社团做捐献的是真一教,社长和教会的人也难免会经手大笔的钱。这种诱惑随时都会出现吧?」

「所以我才要让学校知道天地真理社的金钱问题。只要有金钱纠纷,学校就会禁止社团自己处理捐献金,社团的人就不用经手这麽大笔钱了。」庄雅歆语带愤恨地说:「只要没有金钱的诱惑,社团就可以成为让大家安心的家,不是一直被要求捐献的地方…」

「但是真一教还是要求教徒捐献,教会的人也会一直经手大笔金钱喔。这样没关系吗?」

「捐献是教徒的义务,是为了拯救教徒。」庄雅歆执拗地重复着这句话。

李舜城与林梓邵互看一眼。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矛盾吗?其实庄雅歆也知道,真一教对教徒强制捐献的要求,让一些人感到极大的压力,捐献了会让自己三餐不济,但不捐献又不能安心,甚至会被责备。至今为止她应该见过不少社员和教徒因此而变得JiNg神状态不佳,进而退出吧,例如郑禹安和方品洁。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说服自己应该要相信真一教,不好的是人,不是真一教。因为捐献问题而退出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侵占捐献金是因为他们受不了金钱的诱惑。

9月时,庄雅歆寄出投书给海天广播,就是希望电台可以在节目中念出信件,藉此公开这件事情。但是朱白音不仅没有念出信件,也没有通报学校,反而派人私下来调查,完全没有达到庄雅歆原本的目的。在李舜城和林梓邵来访後,庄雅歆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她随即向学校密告。

庄雅歆企图解散天地真理社,不仅是要与林于涵切割,也是藉此告诉教会,希望教会不要介入太多学生社团的营运,尤其是捐献方面的要求。这是她的理想。但在庄雅歆仍对真一教有留恋的状况下,真的有可能完全摆脱真一教的掌控吗?

「你之後打算怎麽做?」

庄雅歆转身背对他们:「我不会放弃的,这个家没了,就再建造另一个家,另一个只属於我们的家。」

看来她心中已经有规划了。庄雅歆确实也不是那麽容易放弃的人,更何况失去了归属,她和其他社员应该也会无所适从吧。自己的归属自己打造。不知道庄雅歆是否能建造出一个与以往的天地真理社不同,但依然能抚慰人心的家?

「这些事情,你们如果要跟别人说就去说吧,我不在乎。」庄雅歆说:「我等一下要打工,先走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停放摩托车与脚踏车的棚子,拉出一台显然很破旧的小50摩托车,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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