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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1 / 1)

49冷

他从然地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他喜欢扔去书籍外封。平滑的内封使他手感愉悦,欲起。于是顺手翻到一页,他看了看标题:“我爱你,犹如爱夜间的苍穹”,他便顺着兴趣读下去,手指在字句间徘徊下移。

“你越是避开我,美人啊,我越是避不开对你的爱。”

他挑了挑眉,细品这句中含义与他灵魂的契合,玩味一阵,他又顺着读下去:“我向前移动,预备袭击,我攀援而上,伺机进攻。”

读到“我甚至爱你的冷淡”时,他停了。窗台外传到指底的光流在纸页上,他闭上眼,细闻文字里的香韵,他开始想象她冷淡的面容,快感顿如潮水般擦过心尖。

他又翻了几页。停了。这页诗文像敲响了他宝库的门,他的眼睛盯得仔细,手指一字一字摸过这鲜活的印刷黑字。

他默念:“把我这含垢忍辱的灵魂,化为你的床铺与领地,你用锁链把我像苦役犯那样捆住,害得我像酒鬼,与酒瓶形影不离,像赌徒醉心赌博,像腐尸与蛆虫,缠在一起。”

他又一次闭上眼,轻轻地合上书籍抱在怀中,双臂紧握。

书封上的字从他青白的小臂间露出脸。

《恶之花》。作者:波德莱尔。

四月中旬。离高考越近。

教室里静有浮尘,书页与纸卷的翻页声与笔尖沙沙声奏成温柔的交响。所有人都为未来生活去遵循游戏规则,然后紧张、匆慌、后悔交织在每日里,时发怀疑又勉力坚持,都渴望站于顶峰。

准确来说,是站于人上人。攀比是上进的无穷力量。

她意外发现学校背后有一座山坡。有打好的楼梯,顺着走上去,一圈再绕一圈,踏平野草与荆棘,掀开碍路的茂密树叶。

站出去,在崖边,眺望是无穷尽的山,越远越雾,雾总有想一探究竟的好奇。难怪人总要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山。山包围了城,然后是细带般的河,若是夜晚,河如金沙般躺在幽蓝色的山怀里,隐约能看到桥,真纤细。银月淡淡,整座春城在苍穹下揽收于目。

枝道坐在他身旁,座下是快递拆开后的硬纸板。她的头搭在他的肩上。

“明白,你想去哪个学校?我知道肯定是北一。上次你还让我看杂志,你个闷骚,说是让我看学校的环境让我自己考虑,其实是不是就想我和你考一个大学?”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他低下眼隐藏内心情绪。

“那我肯定也去北一啦。”她瞪了他一眼。又望向远方。“我当然想和你一起上最厉害的学校,然后我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最好一个系,那我们就可以一起上课,一起讨论作业,你还和现在一样帮我补习,我们一起过英语四六级,然后…”

她偷瞟他一眼,声音突然变小。“我们也不用偷偷摸摸…”

“明白,那我们说好了。”她突然勾起他的小拇指,低头拉钩,再认真地看向他。

“我们要一起在北一的樱花树下拍照。”

“嗯。”他眼里闲淡,紧紧回握。

她寻他的眼睛,想看穿他,却只有平静。她相信他追风万里,龙吟云萃。常年高位的人内心怎能不无比刚毅?所以她感叹,她仍旧做不到他那般:重重野心,表面却如森林般宁静。

疑惑。

他时是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聪慧学者,也是站在车牌尾不发一语的冷肃少年;他时是课堂里禁欲上进的圣洁学生,也是亲吻时耳红面赤的羞涩儿郎。他多数清冷,却也有热烫,冷到她心惧也可烫到她心化。他学知深奥又天真无邪,他崇高纯洁不碰禁物,又放荡不羁吻她私密。他是统一了的他,还是正在分裂?

还是人只要活着就不能定性?一切只能盖棺定论。

“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所城市,这片天地。她远远地看着,眼中熠然。

他毋庸置疑会上北一,可她却在那条线上还差得远。北一。未来。未来…

枝道的眼轻眨,抬眼看正眺望远方的他。他的睫毛像根根月牙般俏丽。

他聪明沉着的外表下此刻在想什么呢?有龌龊吗?就像人光鲜的皮肤下是丑陋的内脏。

未来。

未来有他。

和他坐在山顶上俯瞰生活与人群。

这是青春吗?青是青涩,春是美好。是永含一颗生机勃勃又骄傲的初心:

激流勇进,一路星光。

她紧握他的手,试图进入他的温暖。双手的交合程度安抚了不安,想坚定她想退缩的心:

明白。也许我们真能一辈子在一起。

很多人毕业就会分手,甚至谈完大学都七年也会分。但她信她是个要强、不甘软的人,对事件永远持有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乐观心态。

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不失风骨,不落低谷。

风吻她灼热的额。

她轻声说:这才是她要的生活意义。如果不是,她宁愿一直堕落。

“我好紧张。”徐莹在走廊里不停跺脚,又不时看了看教室内。

她戳了戳她的肩。“枝道,你说我要不要放学交给他?要不现在就把信放在他桌上。还是…我还是不去了。”徐莹觉得信比手机通讯更显真诚。

枝道一直垂着眼,话语模糊。“…你觉得…哪个好些就…哪个吧。”

“枝道。快帮我出出主意吧!我真的…我本来鼓足勇气,但现在真正要做了,我又害怕了…”她揽过她的肩膀,眉宇焦急。“我怕…我怕他拒绝,但是,也怕,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你说,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他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满足一下我的心愿…”

她又纠结起来了。“可万一,万一他喜欢我呢?我不说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枝道…你说话啊。你不是平时能说会道吗?快,快帮我做个决定,就给我支撑的勇气。”

她终于看向紧张的徐莹,艰难地脱口。“你真的…喜欢明白吗?”

“枝道。我说几遍了。我初中就喜欢他,本来以为初中错过就错过了,没想到我们那么有缘,竟分到了一个班。我已经错过初中两年,我不想高中也浪费了。”她带着少女羞涩仿佛又记起往事。“他是顾隐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他。每天都只能偷看他,他写过的试卷我都会悄悄留着收藏。现在高中了,我发现…他更有魅力了。他变高变壮了,他走过我身边,他的气味我都觉得好欲。”

吐露秘密的人格外疯狂激动。“枝道,你不懂。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你有这种感觉吗?”

他有一双勾人的眼睛。第一次见他,公交车里,她就知道了。

“徐莹…我…我不能帮你做决定。”她面露难色。

“为什么?你就给个选择很难吗?”

“徐莹。这是你的事情,我帮你做选择,将来你后悔了怎么办?你不会怪我吗?而且…徐莹,说实话。”她的声渐渐小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骗你…也…也不想伤害你。”

听她带深意的话,看着她,她的眉顿时一皱。

“你…什么意思?”

她犹豫了很久,也挣扎很久,终于还是沉着心压着声说了。

“我和…明白…在交往。”

“徐莹。我是想跟你说来着,可最近我们都在忙学习,所以有时忘了我就没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他。纸包不住火的,你以后知道了肯定会责怪我骗了你。我知道说不说都要伤害你,可我现在告诉你,是不想有第二次伤害。徐莹…我真的没想到…我…我也很难受…我不想你难过…”

“够了!”她甩开她的手臂,眼睛如钉。

“原来…原来你早就和他搞上了。我在和你说这些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哦,原来徐莹竟然也喜欢我男朋友,还不要脸地想给他告白。枝道,光是这样想你就觉得很过瘾吧。”

“我没有。”

“你骗谁呢!你要真在乎我的感受,那你…你现在就去和他分手!”

她下意识摇头。“我…”

“所以?呵。假惺惺,看我得不到你很得意是吧?”

她顺即一声嗤笑。“你真恶心。”

徐莹愤怒地转身,走出第一步又停了,站在原地一分钟后,她转回身看着她。

“枝道。他和我之间只能选一个。要么大家都没有他,要么我们就别再联系,你自己选吧。”

她看着徐莹气冲冲走进教室,衣袖不时擦着眼睛。徐莹在哭。

她也蒙了,想唤她停下的冲动突然消散,很多忧愁包围了她。她转身撑在围栏上,头渐渐地埋进手臂里。

最近她的父母经常不回家,问他们也总说小孩别管。她已经很多次和明白同床共枕。也只是睡觉而已。

深夜的月光让她看到他脖子上的脉搏,他的唇。她闻他身上沉睡的气息。沉睡的少年,全身焕发着欲|的气息,使人堕落。

她用手背摩他的喉结,他轻哼地半梦半醒间仰着脖颈。

爱情和友情兵刃相接决一死战,伤得最深的还不是她。选择不过是偏心,这种偏心又要归结给理智,即选择哪一个才对自己最好。

哪一个最好?

他的手机突然响铃,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再拿起枕旁震动的手机,本想关了怕吵了他想让他继续睡去,只是她下意识看了眼屏幕。便低了眼,把手机放在他的手心里。

她说:是茉荷。

他睡得迷糊,迷糊的人总是潜意识接起后放在耳旁,那些重复的话太熟到第二天就会忘掉。

凌晨的夜总是这么静,静如空气。呼吸与对话全能一字不漏的入耳。

“吃饭了没?”

“吃了。”

“我跟你说,今天的学生都好乖,作业居然全交齐了。”

“嗯。”

“你在家复习功课没?我给你说,你要是来我这儿,我不会给你放水,你要老老实实考试听到没?”

“复习了。”

“你想我了没?”

“想。”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长头发的。”

“你爱我吗?”

“爱。”

她一句不漏地听着,把头埋进被子里捂着嘴不敢打断一句。

他们两人的对话真暖。

只有她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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